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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吕村小学侧记

已有 5575 次阅读 2011-9-20 22:13 |系统分类:教学心得

前记:这段时间心里有很多事,心神很是分散。一直不能集中精神来打理自己的博客。一直写一些不费心神的东西,在网上消散一下孤寂的心情。刘艳红老师经常来我的博客看,也催促了很多次,感觉很对不起她的期待的,今晚上就聚齐了精神,写一下教师节就想写的东西吧。
 
我小时候在朱吕村长大。这个村子可能在山西省地图都找不见。是个自然村落,相比较而言,在周围的村子里算个大一点的村子,因而,人均土地面积很少,但我幼年的时候,地下水资源还算充足,用这些水侍弄蔬菜,村里人分外精心,也就有了一亩田十亩园的优势,在四邻八乡还算是一个比较富裕的村落,外村的姑娘因为贪恋各种时令小蔬,也十分愿意嫁到这个村里。村北头有一条河堤,自东向西蜿蜒而过,给这个村落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这个村落于是便十分安全了。村里向北,只有一条大路可以爬上河堤。那个坡,现在看来,还是有些陡峭的,虽然青春期的时候,我一次次地骑着自行车,从坡上飞扬而下,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但10岁以前,我从来没有爬上那个陡坡,那个坡外的世界,因为未知而充满恐惧......当然,长大以后,尤其是18岁那个被等待充满的日子,我一个人经常在河堤上走,消散过许多苦闷、期待、失望和希望交织着不能与人言说的情绪。

多年后,在北海边上,看到这么一个沙堤,绵长地伸向远方,一下子就让我想到幼时的村落,我说,每一个朱吕村的人看到这个海堤,都会亲切的吧。看来世界再大,总有一些东西,可以把其中的情感连接起来。可惜我没有我老家河堤的照片,如果有的话,比这个沙堤应该漂亮,虽然看得不是那么远。明年夏天回家,把照片补充上来。

当然,这个自然村落也算是一个行政村落,至于行政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我总觉得如同张五常那个差点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花农的蜜蜂一样,只是在花和蜜蜂之间修筑了一堵高高的阻断墙而已。村长之流的,似乎只是向农民收公粮,并截留一部分作为自己的工资吧。用作公益的事情,很少。在很少的公益事情中,村办小学——也就是朱吕村小学便是其中之一。

小时候,村办小学在村子的东南头,我家在村西北,应该还算比较远。学校大概有三到四排的房子,最后面有一个小院,是高年级的教师,那个院子里,还有个洋灰砌成的乒乓球台。印象中,好像从幼儿园开始,我们升一年级,就往学校里面挪一排。那个球台,便作为长大的期望,载在我的心田。

村里没有多少公办老师,大多是民办老师,微博的工资由村里支出。幼儿园老师,好像姓李,是个相当慈祥的老师。是那种典型的贤妻良母性的妇女。她好像没有多少文化,只是她男人是村里的信贷员,耳濡目染,多少识些字,会点算数,就来教我们。朱吕村一代一代的小孩成长起来,大多都由她接进学校,开始他们的启蒙求学生涯。我至今记得她来我们生产队来清点人数的情形。那时候,我去得比较晚,是她特意让一个小朋友去找我的,看到我,问我的名字,她说她就觉得缺一个么。好像把每个适龄孩子招进学校,是她的使命似的。

我就这样被招进了朱吕村小学,开始了我的求学生涯。可惜,在幼儿园后期,我碰到一个非常不好的老师,给我的身心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她给我起过一个非常不雅的绰号,这个绰号一直叫到我从这个小学离开,到乡里的重点班上学。这让我一直很不自信,虽然成绩还不错,数学经常考百分的。但得到的夸奖很少,反而,经常被打,欺辱,我几乎都没有还过手。自己所期待的,只是不受责备而已。印象中,有两件事情,特别深刻。一件事情是有一个同学告我状,老师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里。我以为天塌下来了,结果到老师办公室里,有两个老师,班主任李老师,和另一个高年级的老师,老师没有责备我,却问我:你叫这个老师什么?我摇摇头。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很卑微的人,似乎压根就不可能和这么高贵的老师联系起来。班主任李老师于是说,你看看,家里大人都不告诉你,他是你叔叔呢。两个老师便和蔼地问了问情况,就放我走了。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高年级的老师的确是我本家叔叔,只是我从小在舅舅家长大,对村里的情况不大了解。而那两位老师,就是这个村办小学的唯两的两个公办教师。也是我在这个小学的两个班主任。

另外一件事情是我也曾被任命当过“官”。大概是三年级的时候,班主任李老师曾想出一个管理班级的办法,那就是每个桌子都选一个桌长,桌长带领桌员进步。李老师一个桌子一个桌子地走过去,任命桌长,走到我桌子跟前的时候,李老师犹豫着不知道该选谁,同学就大声叫我同桌的名字,李老师却力排众议,说,玉仙比天亮好多了。就这样,我被选为桌长。记忆中那个同桌还算善良,没有怎么欺辱过我,而先前的同桌是村会计的孩子,经常拽着我的头发,打我。在桌子中界限线哪里放钉子之类,一过线,就给他以口实来打我,有时候,他自己把课本折个角,说是我蹭的,也来打我。当然,后来一个同学打我,我还了他一下,赶紧跑了,他追.....看他追上来,我就停下来,问他要干什么,他却不敢动了,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有勇气反击的,而自己有勇气了,敢于反击了,别人就不敢欺辱你了。

可见我的小学过得有多狼狈。这种狼狈一直延伸到初一,初一的时候,是我那个叔叔当我的班主任,给过我很多夸奖。那时候,因为现实生活不大得意,经常沉浸在一些小说所描写的情节里,整晚整晚地看小说,父母催着睡了,等他们睡着,又点起煤油灯来看,父母也懒得管,但当笑话告诉了叔叔,叔叔就在班级里把这个故事传开来,说我多么多么喜欢学习,几乎竖立成榜样。但卑微的感觉一直延续着,那时候,情窦初开,班里有一个大众情人,他爸爸是音乐老师,很小的时候,就在村里的舞台上演奏二胡,是那种天分特别高,不学成绩也拔尖的学生。几乎每个人都喜欢他,每个女孩都传过和他的绯闻,我大概是唯一一个和他没有绯闻的女生。但说实话,我也喜欢他,但我这个癞蛤蟆从来不敢表现出来。后来,我失恋的时候,一想起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更好的人,让我动心。我和他后来同年应届考取大学,我高中有个女同学和他同校,我去看这位女同学的时候,曾见过他,他那时候依旧有很多绯闻,吃饭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一盆饺子,送到我桌子上,却不和我一起吃,大概是尽地主之谊,同村之情,又避免传什么绯闻吧。同村和她绯闻传得最盛的女孩曾求我去找他,我也就趁机和他交往了一下。但总是以撮合他们为名,他有一年暑假,也来我家里找过我一次,可惜目的还是那个女孩。当然,我和他后来是朱吕村唯两的两个博士。现在他在北京,我在上海,感觉上总觉得自己不输他什么,但就是觉得自己不配他。那是我潜伏最深的一段暗恋,现在才敢说出来,已经无碍了,毕竟都走出了完全不相交的生命轨迹。大学的时候,我在南方,他在北方,后来他来上海读博士,他博士毕业那年,我来上海读书,他却去了北京......即使呆在同一个城市,我们大概也不会密切来往,可能会就一个感觉吧:哦,他和我一起长大。

初一升初二的时候,同学中盛传乡里要组织重点班。那时候从高中毕业的一个老师带我们数学,便要组织一些成绩好的同学假期里突击一下。我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很卑微的人,所以,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会选上。我至今还记得我走在我家的小巷里,远远听到我们班长和另一同学说要通知几个好学生上突击班的事情......赶紧就往家跑,免得他们看见我,却没有我,让彼此难堪。我把自己藏在门后头。听他们说着话走过去了,听不到他们说话了,才拉开门出来。这时候,才看到他们正站在我家的门口,说刘老师特意让他们来通知我,让我上突击班的事情......那个班长,是双胞胎,特英俊,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也害羞,不敢敲女同学的家门。

我就在从这个突击班里走出了朱吕小学,走进了乡里组织的重点班,开始了另外一段求学旅程,那个不雅的绰号,连同这个绰号所带来的阴影,从此慢慢消散。

当然,我现在这里说这些,没有丝毫抱怨的心态。人到中年,分外珍惜自己的过往,好与不好,都是自己的故事。我想我的小学确实狼狈,但勇气和力量也从中滋生。教师节那天,因为儿子回访他的小学,我的小学故事便在模糊中再现出来,我特意和我一个发小联系,两个人一起回顾了当年的故事:我们在朱吕村小学呆了七年,有三个班主任,幼儿园的老师,大概姓李,但更深刻的记忆是人们都叫他磨环媳妇。一到五年级是李老师,因为他儿子和我们同届,所以,他一直把我们带了上来。他对我们的成长应该说起到决定性作用。李老师能转成公办教师,听说原因主要是因为他有个哥哥,是卫生部部长,我们县长病了,他带着到北京去看好了病,县长作为报答,把李老师转正成公办教师的,我后来查过,好像建国后,没有一个卫生部部长姓李。村里的传言大概失真,可能李老师的哥哥在北京做医生吧。那时候转公办教师实在是难,大概要你教学非常非常出色才行。李老师不是因为教学出色而转为公办教师的,但对我们很是用心,我们那一届学生里,后来出来两个博士,两个大专,三个中专,在一个乡村小学的一个年级里面能出来这么多人,在我们那个年代里,还真的是个伟大的业绩。想来,这和李老师经常用北京见闻来打开我们的视野,并不断激励我们是有很大关系的。听发小说,李老师自己也以我们为傲。

六年级算是初中了,我们班主任老师是我本家叔叔,刘老师。本家叔叔多才多艺,村里农闲时节会组织戏班,他通常是导演。可惜英年早逝......

这些班主任都是语文老师,通常他们兼任数学老师,幼儿园的时候,短期有个初中毕业生来教我们数学,就是她曾经伤害过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也有个高中毕业生刘老师来带过我们数学,初中另外一个刘老师带我们数学。除了两位班主任老师,其余老师都是民办老师,后来也都没有转正,陆续离开了学校,现在应该在家务农。

我于是和我的发小商量,把我们班级里这些同学组织起来,过年的时候,一起去看看我们的小学乡村教师。我今年去南京农大的时候,看到毕业的校友给母线赠送了一块见龙在田的丰碑,我们可能赠送不了这么珍贵的礼物,只能对他们的启蒙教育表示一下由衷地谢意。我们的谢意竖在心里。

南京农大校友给母校所赠送的见龙在田的丰碑
也秀一下年轻时候的刘玉仙,和现在判若两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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