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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夫妇身后是三个女儿 |
文·胡一峰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清华园,生活着梁启超、陈寅恪、王国维、赵元任四大导师,他们深谙中国传统文化又不沾染“男尊女卑”“传宗接代”等封建思想,对女儿寄托了一份深沉的爱。
四大导师脾气秉性各不相同,表达父爱也各有特色。王国维先生内敛、宁静,对待孩子表面上不亲热,心底却有深厚的感情。长女东明出生时,他高兴地说,“我们家里已有四个男孩子,现在得了女儿,宛如‘一堆米里捡一粒谷’,很是难得。”珍视之情,溢于言表。
梁启超先生性格外向,感情丰富。女儿是他的“宝贝”,翻读他给女儿的家书,父爱满篇涌流。他对大女儿“宝贝思顺”说:“对于我呢,你几十年来常常给我精神上无限的安慰喜悦,……这样的女孩儿,真是比别人家男孩还得力十倍。”第五个孩子思庄,被父亲称作“小宝贝”。梁启超在一封信中说,“宝贝思顺,小宝贝庄庄:你们走后,我很寂寞……思顺离开我多次了,所以倒不觉怎样;庄庄这几个月来天天挨着我,一旦远行,我心里着实有点难过……”
四位父亲都很重视女儿的教育,但不给孩子过重的学习压力,而是引导她们培养兴趣、努力实现自我。梁思庄刚到加拿大读书时考试得了第十六名,自尊心受到打击。梁启超写信鼓励她:“庄庄:成绩如此,我很满足了。因为你原是提高一年,和那按级递升的洋孩子们竞争,能在三十七人中考到第十六,真亏你了。好乖乖不必着急,只需用相当努力便好了。”
王东明到了老年依然记得,每天下午2点,父亲王国维在书房为她一个人单独开课。教材是一部《孟子》,一部《论语》。教学方式和传统的私塾类似,但她的这位私塾先生的学问是举世无双,足以羡煞世间学子。东明来到书房,把学过的书背给父亲听,然后学习新书。王国维在讲书或听她背诵时,从不看书本,讲解时也不逐句讲,讲完后就问东明是否听懂了,如果东明点头说懂了,一天的功课就此结束。一年后,《孟子》读完了,接着念《论语》。《论语》才念到一半,王国维投湖自尽。他在遗书中留下了对子女的最后嘱托:“我虽无财产分文遗汝等,然苟能谨慎勤俭,亦必不至饿死也。”
陈寅恪先生是博通古今的大师。他要求孩子们除了完成课业外,还要广泛地阅读中西经典,向孩子们推荐了《红楼梦》、《儿女英雄传》、《儒林外史》、《西游记》、《水浒传》、《福尔摩斯侦探案》等中外经典小说,请王钟翰先生为女儿讲解《论语》,自己则选择了一些唐诗,循序渐进地教孩子诵读,还亲自教女儿阅读外文版《圣经》。空闲时,陈寅恪带着孩子们在清华园中散步,天气好时,父女一起来到圆明园废墟,这时,他会把那一段民族痛史讲给孩子们听,告诉她们这里从前有高大的宫殿,漂亮的花园,是洋人用大火烧毁了圆明园。
陈先生的三个女儿,名字都寓意深刻,饱含他的家国情怀和对女儿的人生祝福。陈夫人唐筼的祖父是清朝台湾最后一任巡抚唐景崧,清朝割让台湾后,曾领导台湾军民抗击日本侵略。陈家长女名“流求”,是台湾的古称,次女名“小彭”,喻指台湾海峡的澎湖列岛,都与当时被日本占据的台湾有关。最小的女儿“美延”的名字是祖父陈三立取的,出自《荀子》中的“得众动天,美意延年”。陈寅恪曾对美延解释名字的含义说,“你在生活里要积极乐观,与人为善,便可幸福快乐,延年益寿了。”
赵元任先生精通音律,音乐为家庭生活增添了和谐的音符。在赵先生这位乐理大师的带领下,女儿沉浸于音乐的海洋之中。翻读赵元任与女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如同观看一部中国版的《音乐之声》。赵元任经常教女儿唱歌、弹钢琴,带她们去听交响音乐会。他还善于用音乐激发孩子的学习兴趣。孩子们学英文字母、国语罗马字、注音符号,赵元任就教她们唱《ABCDEFG……》,《勹攵冂匚……》,歌学会了,字母拼音也跟着会了。
次女赵新那记得,赵元任善于体谅孩子的心情,并用音乐帮助孩子驱走不良情绪。三妹小时候曾经因为别人说她长得不如小妹好看而生气。赵元任在三妹过生日那天清早,专门为她演唱了前一天晚上写好的一首很好听的歌儿,最后一句是“祝你一年比一年更加美。”三妹听了后,快乐极了。还有一次,家里来客人,吃完饭,赵元任拿起筷子和孩子们一起一个一个的敲盘子、筷子和碗,挑出do、re、mi、fa、so……的音,叮叮咚咚地演奏了一场家庭“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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