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有一首著名诗篇《未选择的路》，短短的小诗，却说尽了在人生歧路上进行选择的艰难与困惑。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科学大师司马贺（即赫伯特·A·西蒙）的传记——《穿越歧路花园：司马贺传》，则生动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位终生致力于科学的探索者是如何在人生歧路中进行选择的。

 

笔者于20世纪80年代翻译了司马贺的《人工科学》，该书1987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后来，我也翻译了该书的增订版，新版由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年推出）。20世纪90年代，司马贺的自传作品《我生活之模型》（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1996年出版）问世不久，我就阅读了此书的原文，很有感触，便写了一篇文章《选择与随缘》，发表在1997年7月2日的《中华读书报》上。文章认为，有时候，刻意选择不如顺应时势，这样作出的选择与决策也许更合理。我这篇文章给人的印象，似乎司马贺就是顺应时势的典型。

 

可是，司马贺带过的一位研究生爱德华·费根鲍姆（后来他成为计算机科学领域的大牌人物）回忆说，有一回他问司马贺为什么能掌握这么多的领域，司马贺的回答使他难以忘怀：“我是沉迷于单一事物的偏执狂。我所沉迷的东西就是决策。”在司马贺一生涉猎并有所建树的所有学科或主题中，决策确实是贯穿始终的一条线索。所谓决策，就是在不同备选方案中作选择。在只有一条出路的时候，就无所谓决策不决策了。因此，决策与选择是紧紧相连的。比如，传统的经济理论追求最大的利润，追求最优的决策。而司马贺认为，企业实际上试图作出的是“足够好”的决策。他称自己的新观念的核心为“有限理性”。他的经济学观点又是与其人工智能观念相联系的。计算机也能作选择，故而表现出了智能。弈棋计算机软件能像人一样分析每一招会有什么结果，不过，它也许比人类的国际象棋大师的分析能力还要强，因为人类棋手能往前看8步就了不得了。正因为弈棋计算机软件拥有无比强大的分析能力和记忆能力，有永不疲倦的体力和永不烦躁的“心理素质”，“深蓝”终于战胜了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对这场世纪对决人机大战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看本人校译的《“深蓝”揭秘：追寻人工智能圣杯之旅》（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5年出版）。在《穿越歧路花园》中，第三章的标题是《数学、逻辑和选择科学》，该书作者亨特·克劳瑟－海克将“选择科学”拎出来，说明他确实独具只眼，抓到了司马贺行为模式和学术思路的本质。按照费根鲍姆和亨特·克劳瑟－海克的看法，似乎司马贺是主动选择且将命运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典型。

 

那么，司马贺到底是重选择还是重随缘呢？读了《穿越歧路花园》，答案自见分晓。

 

我本人校译和阅读此书后最深的印象是：原以为司马贺是纯而又纯的学者，他一辈子发表了959本（篇）学术论著（包括其著作的外文译本）啊！其实呢，司马贺很“讲政治”，很懂政治。这里的“讲政治”，不是与谁谁保持一致的意思，而是指，为了实现自己的学术理想与追求，他会非常决绝地将不利于自己理想实现的对手给扳倒。像笔者这种百无一用的书生，哪里有这样的气魄与手段，自愧弗如。读者诸君对司马贺运用政治手腕的做法如何评判呢？也期盼您读后自己下结论。

 

《科学时报》 (2010-12-16 B2 科学 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