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本书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痛苦地认识到自己不是个超人。数以万计的老师都在努力另辟蹊径,我亦如此。像所有“真正的”老师一样,我经常失败。我睡眠不足。我在凌晨时分躺在床上睡不着,为一个我无力教育的孩子而感到极度痛苦。当一个老师,真的会很痛苦的。
在过去的近1/4世纪里,我几乎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位于洛杉矶市中心的一间教室里。这间教室又小又破。因为有一点点天赋,还有一点幸运,我的工作受到了一些认可,每天我都生活在大家关注的目光里。
我并未断言自己无所不知,有时会感觉自己似乎没有教出这么多成功的学生。我在这里只是和大家分享一些我认为有用的方法,其中有一些是简单的常识,而其他一些则有点疯狂,但是疯狂中也蕴涵着方法。我们的文化是一场灾难,我希望曾经有所感悟的家长和老师都能赞同这一点。在一个认为运动员和明星比科研人员和消防员更重要的世界里,培养友善而又聪颖的人已经变得几乎不可能了。但是我们却在第56号教室里营造了一片不同的天地。在这里,品格得到培养,努力付出受人尊敬,谦逊得以发扬,而且大家无条件地互相支持。也许当家长和老师们看到这些,并认为我和我的学生没有什么特别的时候,他们会收获一些方法并恢复信心。
看到这么多优秀的老师和家长向慢慢侵蚀他们卓越潜能的势力屈服时,我深感悲哀。魔鬼无处不在。对于那些麻木不仁且毫无能力的管理人员和政客,过度在意的人常常感到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同时,对孩子们的期待又常常是低得令人可笑。种族主义、贫穷和无知经常在学校里占统治地位,再加上毫不领情的学生和教师队伍里素质低的人,即使是最坚强的灵魂也可能被碾碎。每一次失败通常都意味着孩子的真正潜力得不到开发。
我有幸在课堂上遇到一次“荒谬”的机会,它真正照亮了我走出黑暗的路。多年前,因为疲倦和挫败感,我花了几周时间苦苦思索,并做了一件我平时极少做的事——我质问自己教学还值不值得。前面提到的那些魔鬼联手把我击倒了,数到10秒时我几乎还没有站起来。
但是,当我对自己感到愧疚时,出于某种原因,我花了一天的时间留心教室里的一个孩子。我非常喜欢她。在那些最后才被团队青睐的孩子里,她总是其中之一。她是个安静的女孩,看上去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永远也不会出人头地。我下定决心让她相信,她这样想是错误的。
当时我在上化学课,学生们因为使用酒精灯变得很兴奋。但是那个女孩找不到灯芯点燃酒精灯。班里其他人想继续做实验,但我让大家等一下。我不想把她落在后面,即使她让我和其他人继续做实验,不要担心她。
一般情况下我不干涉科学项目,因为失败可以是整个学习的一部分。但这只是一个设备故障的问题,和那天上午我们探索的化学原理无关。看来我需要介入一下。女孩的眼里噙着泪,我也为自己想要放弃深感羞愧。突然间,化解她的忧伤成了惟一重要的事情。
运动员常常谈到,在“进场”时,他们忘记了观众,忘记了压力,眼里只有球。同样,在其他领域也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一刻,对我来说惟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女孩应该有一次成功的实验,在她回家时脸上会带着微笑。我弯下腰来,靠近她的酒精灯灯芯。不知是什么原因,灯芯没有它原本应该的那样长——几乎都看不到了。我尽可能地靠近灯芯,试图用一根长长的火柴杆触到它。我距离火柴太近了,甚至都能感受到在试着点燃酒精灯时产生的火焰。我下决心一定要把灯点着。它真的点着了!灯芯着了,我胜利地抬起头,想看看女孩脸上我期待的笑容。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看了我一眼,突然害怕地尖叫起来。其他孩子也跟着大叫。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指着我,后来我才意识到,在点灯时、
火焰烧到了我的头发。现在头发正在冒烟,孩子们都吓坏了。他们好几个人朝我奔过来,抡起胳膊使劲地打我的头。这真是梦想成真——他们终于打了自己老师的头,嘴里还说他们在试图帮助他。
几分钟后,一切处理妥当,实验继续进行。我感觉(并且看上去)自己像个白痴,可是我觉着当老师棒极了。这可是数周以来的第一次。对于所有一线老师面对的不愉快的事,我不能够置之不理。我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事,去帮助别人。虽然我做得不是特别的好,但是我的努力是显而易见的。我对自己说,如果我能如此投入教学,甚至连头发着火了都没有注意到,那么我前进的方向就是正确的。从那一刻起,我下定决心永远全心全意投入到教学中。
教育界有太多的江湖骗子,他们教上两三年书,然后就想出一些聪明的口号,建立自己的网站,开展巡回讲座。在这个快餐型社会,对复杂问题用简单办法解决,往往更容易被人们接受。但我们可以做得更好。我希望读这本书的人能够认识到,要达到真正的卓越是要做出牺牲的,需要从错误中汲取教训同时付出巨大的努力。毕竟,教育无捷径。
雷夫·艾斯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