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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扫墓,忆及双亲泪满襟。
我的父亲2009年10月去世,时年84岁;母亲去年(2020年9月)去世,时年90岁。按习俗,我的双亲都是高寿去世,算是喜丧。但对我们,却是永失所依所爱。
去年清明,疫情期间,我还开车奔波近两千公里去探望母亲,给父亲扫墓。今年清明,母亲也与我们阴阳两隔。今日清明扫墓,凄风苦雨。忆及双亲泪满襟。
我的父母都不识字,但深知读书的重要性,即使在少吃没穿的情况下,努力供我们读书。我是兄弟姊妹中最幸运的,读到了博士。
记忆中,父亲总是沉默寡言。现在想起来,年轻时多半是因为生活的担子太重,儿女长大后生活的担子轻了点,又长期为风湿腿疼所困。
父亲极有韧劲。在我上中学的时候,每天鸡叫就起来(大约是早上5点钟作用),在生产队出工前,一个人在我们家的地坑庄子(陕西一种在平地挖坑下去再打窑洞建成的住宅)边上挖土,垫土,干了三年。当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起早贪黑的挖土。后来才知道他是想在平地盖个房子。地坑庄子最怕下大雨被淹,他被这个吓怕了,就想到了盖房。为盖房,他一个人栽树,准备地基,前后准备了小十年,一直都没有给我们说过他要盖房的想法——至少我不知道。
父亲一生没有走出过周围的几个县。2006年我买车后专门开回去想带他到西安去看看,但走到半路就不得不中途折返,父亲晕车晕的实在不行。父亲一生没有去过大城市,没有坐过火车,没有坐过飞机。这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作为从旧时代过来的贫家女,一生过的很辛苦。母亲幼年丧父离母,青年家境凄惨,中年多病难,晚年常忆苦不思甜。
母亲一生辛劳,给了我们她全部的爱。童年时代,从我记事起,母亲好像就很少睡觉。晚上,我睡一觉醒来,母亲在推磨(磨面,白天要出工,只有晚上磨)。为了节省灯油,母亲推磨的时候基本上不点灯,而且是一边推磨一边拉鞋底。早上,我醒来,母亲必定是已经早早起来,多数时候还是磨面(七十年底末磨面机(俗称钢磨子)普及后,妇女才逐渐从这一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在我们那里,居家过日子,除了粮,困扰每天生活的似乎就是缺烧的柴。冬天第一场雪后,雪水中会有比较多的树叶,我母亲赤手捞,冻的通红通红。母亲捞树叶完全是为了我们在隆冬时节炕能烧的暖和点。母亲冬季手指手掌开裂的厉害,我想这与她在雪水中赤手捞树叶有很大的关系。父亲去世后接来我这里住,至多一个月就急着要回去。嘴上说是住不惯。其实我心里清楚,她是看我们忙,不想给我们添麻烦。目前八十多岁还起早贪黑的种菜、拾柴、做饭。为此我们没有少费口舌劝说,后来也就只能随她随由心了。
母亲一生刚强,拼命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母亲出门干农活,回家洗衣做饭相夫教子,农家妇女技能无所不能。小时候,我们穿的衣服大多是她亲手纺、亲手织、亲手染、亲手作。在我记忆中,是冬纺、春织、夏染、秋作,冬穿,周而复始,年复一年。直到七十年代中,我大哥参军提干后情况才有所好转。目前一生得过好几场大病,郎中说她不到六十就会瘫痪,她确实在五十多就瘫痪过一年,最终都挺过来,站起来了。去年春节后脑梗后一直在努力恢复。在与病魔顽强搏斗八个月后睡了过去,再没有能醒来。去年春节脑梗后检查时发现,其实她之前可能就已经发生过几次脑梗,只是堵点不关键。母亲生前说她前年跌掉过两三次,跌倒躺或坐会就又起来了,事后分析,当时应该也是发生了脑梗。母亲几次能从重病中康复,除了医疗的作用,很大程度上是靠坚强的毅力的支撑。我上初中的第一天,因为吃的不合适就吐了。下午放学回家。母亲躺在炕上,病了,中午就没有吃饭。母亲一听说我在学校吐了,立马翻身下炕给我做饭。她的力量源泉,完全是来自于母爱。母爱,是最强大的力量源泉。
母亲生在旧时代,那时候女孩裹脚是规范。母亲有一双典型的“三寸金莲”,想必为此受了很多苦。后来为此受的苦更多,因为解放后要和没有裹脚的大脚妇女同劳动,同竞争。现在裹过脚的小脚老太太已经很少了,以致有好几次,我和母亲在机场过安检,走路时总有人指指点点。我常常感概,目前那么一双小脚,居然能支撑她奔波几十年,实在是不可思议。我一双大脚,干一天农活,回家累的就躺倒不想动了。我母亲和我们一样干活,回家还要继续做饭,伺候一大家字。现在想想,她肯定也很累,也很想休息。只是再累也不能歇下来,她歇下了,我们就没有饭吃了。如果说我有什么快乐的童年,那完全是因为有父母的辛劳呵护。
我的父母都不识字,但教会了我们很多做人的道理。父亲对共产党、毛主席无限的感激,家里一直挂着毛主席的像。我问过他老人家为什么这么感恩共产党、毛主席,他说“毛主席共产党赶跑了土匪”、“有了毛主席,我们才能上塬”。陆续了解得知,解放前我们家几次被土匪洗劫,其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抢,就是抢粮。粮一般也会藏起来。但把耕牛抢走了,这可是很要命的事。对农民,耕牛是最重要的资产,是命根子。我们家原来住在黄土塬上,在我太爷时代,为逃饥荒从塬上搬到了山沟里,后来情况好转后,我父亲想搬回塬上的老户,但一直受到阻扰,搬不回来。直到解放后,因为我们家有土地在塬上,才从山沟里搬回了塬上。搬回塬上的主要动因是山沟里的水质不好,喝久了会得大骨节病。我母亲一生心怀慈悲。见到可怜人总想给予帮助。附近几个叫花子常来要饭,尽管我们家也很困难,但她总会给些吃的。因为受不了邻里的欺负。我们家搬上塬不久就在远离村落的地方修了一个地坑庄子(黄土高原的一种民居)居住,减少和邻里的接触。受这一居住条件的限制,我直到六七岁上小学才认识村里的其他小孩。也正是因为这一独特的居住条件,使得我母亲在计划生育抓的很严的那几年,帮村了好几个怀了小孩的年轻媳妇躲过了计生干部的追查,按说这是违背政策的,但也积了些阴德。母亲常说要积德行善。有时我在想,母亲一生遭受那么多磨难总能劫后余生,活至福寿双至,与她一生积德行善不无关系。
清明日回乡扫墓归途中,忆及双亲泪满襟,写下点滴,是为记。
如果说有什么快乐的童年,那是因为有父母的辛劳呵护;如果说有什么岁月静好,那是因为有父母为你负重而行。
我的父亲曹志宽与母亲成扣生(1969.11),最早的照片
我的父亲与母亲(2006.8),在他们种的菜地里给我挖土豆带走
我的父亲(2005.1),家里一定要把毛主席像摆在重要位置
我的母亲(2014.8),时年83岁,在她种的辣椒地里给我摘辣椒带走
我和我的母亲,2018春节,成都理工大学东苑
父母生前居住的院子。房在,人已逝。
左边黑色塑料布覆盖的是母亲收拾的柴,右边是她的一个小菜园。房、地、柴在,人已去。
父母和我们二十年前居住过的房子,现已废弃,院子复垦载上了果树
父亲的葬礼(2009.10),棺木在队伍的最后,8人抬
母亲的葬礼(2020.9),适逢大雾,棺木在最后;十年变迁,棺木从人抬到车载
母亲的安眠之地(202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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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1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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