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9月，当时北京正在准备国庆节游行的各项活动。厂里也要出人参加流行，还配了服装，是背带的工装裤，上穿白衬衣。当时是男工身高不能超过一米七，女工身高不能超过一米六五。所以我这样的就没资格参加游行，只能在车间里干活。那年也不知道上面发了什么邪劲，搞起了四班三运转。就是每班工作12小时，然后休息24小时，然后再干12小时，再休息24小时。这样一来，就没有星期天了。具体说来，假如星期一的班是早上8点到晚上8 点。那么星期二就是晚上8 点上到星期天的早上8点。再上就是星期四晚上8点上到星期五早上8点。然后是星期六早上8点上到晚上8点。这种班上下来，只是用在上班下班路上的时间减少了。可是疲劳程度却增加了。这一个班下来，头昏脑胀，腰酸背痛。更要命的是，在睡梦里还在干活，照样累得不行。

我们这么干得累死累活，参加游行训练的同事们倒是快乐得很。他们也有苦恼。9月份的阳光还是很强烈的，所以在训练时他们也经常被晒得汗流浃背。而且他们还穿着比较厚的粗呢子工装裤，那个厚实劲也足以让人在阳光下冒汗。可是他们还是要比我们舒服。人家是正常的生活规律，不像我们一天白一天黑地昏天黑地。

突然有一天，游行的队伍不再训练了，说都回厂干活。大家都很奇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传达说，今年十一不再游行。上面解释的原因是说，帝、修、反用了前所未用过的方式对我们进行破坏活动。大家听到这样的解释，仍然莫名其妙，不知就里。反正不让游行了，就回去干活呗。到哪儿咱都是干活的命，也无所谓了。

那年十一，我去广州看望姑母。那也是我第一次去广州，是利用探亲假的假期去的。虽说过了十一，广州的天气还是很热。去广州前，姑母请我帮他在北京买一辆凤凰牌26英寸的自行车。这车在北京算不了什么，也不要票证，只需花上人民币。但在广州，这种型号的车很受欢迎，算是时髦的车型。我买了车票后，就办了自行车的托运，所以到广州后，直接就把车取了出来。姑母他们上班也不是常用。我就先骑着在广州旅游。

离开广州后，还到长沙去了姑母的大学同学那里。又从那里去了韶山。在回北京的火车上，在经过保定之后，上来几个铁路工人。他们聊天说又揪出一个大家伙。别人问，是不是假马克思主义的骗子，这是说的陈伯达，铁路工人眯着眼，微笑着摇头说，比那个大。我在旁边一听，就打了个激灵。比陈伯达职位还大的还能有谁？一时也想不出来。等回到了厂里，这才知道说的是林彪。

当时林彪的事还没公开，我给广州的姑姑写信，给她吓得够呛。她也不敢相信这事是真是假，还跟她们学校的军宣队汇报了这个事。我不知道当时她们学校的军宣队听到她的汇报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林彪的问题很快就由中央传达到全国各地。主要有两份资料，一个是林立果搞的“五七一工程计划”，一个是毛主席给江青的信。这两份资料都是第一次听到。毛主席给江青的信，后来有几句话流传很长，一句是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阳春白雪和者盖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还有一句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林彪出事后，文革中的那些形式主义就基本一风吹了，原来有所谓早请示、晚汇报，现在取消了。原来有下班后的天天读，现在也取消了。毛主席像章也不要求佩戴了，大家感觉都像松了一大口气。文革中“左”的东西已经没有人再有兴趣了。

现在有些影视作品一有表现文革的画面，就都必定佩戴毛主席像章。其实有些情况并不是那样。只有在1971年林彪出事之前，那人们都是要佩戴的。而林彪出事后，人们基本上就不再佩戴了。现在的影视作品，似乎只要是反映那十年的，那时的人们都一定要佩戴毛主席像章。这是不了解历史细节的表现。

1972年恢复了高中招生。原来初中毕业就都要下乡，能分到工厂的凤毛麟角。现在初中毕业，有一部分学生可以升学了。那时的高中，都有外语课，而且并不仅限于英语。多数学校开设英语课，少数学校就有开设法语的、日语的、西班牙语的、还有俄语的。没听说有开阿拉伯语和德语的。也许有，是我孤陋寡闻不知道而已。

那会的外语上的还是毛主席万岁之类，也有些日常用语。反正学生也都不正经学。哄事而已。不过，也有愿意学的，老师当然更愿意教。只是到了1974年，一个张铁生就把这一切重新打乱了。1972年这一段高中教学的恢复被称为修正主义回潮，受到了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等人的严厉批判。

1973年，搞批林批孔。我当时就一直纳闷，怎么就把林彪跟孔老夫子联系起来了？除了总拿林彪题写的“克己复礼”说事，可是这到底说明了什么，也没人能说清楚。总是说孔老二就是要恢复周礼，是想复辟，林彪也是想复辟。这种解释很牵强，根本不能说服人。所以群众对批林批孔根本没有兴趣。我们厂还借着这个机会，其中那些原来掌权的一派想把当时任厂革委会主任的干部拉下来。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干部跟他们不是一条心。所以他们贴出很多大字报。我对这个干部也没有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感，而且我当时对这些大字报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我们有的同学就被那些派性十足的老职工说的有点动心，他们也认为那个革委会主任的确有点问题。后来，其实这事就不了了之，因为上面想搞批林批孔的人其实是想把矛头对准周总理，说什么批林批孔批周公，历史上的周公是文王的弟弟，武王的叔叔，是制定周礼的人嘛。抗日战争期间，周恩来在重庆就被各方面人士尊称为周公。所以，搞批林批孔，上面根本就没有打算整治下面的什么破事，就是冲着总理去的。我们厂那些习惯整人的人还以为捞到什么机会稻草，也真是让人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