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八章﹕闯荡哈林区
2001年12月25日,星期二
萨沙明天就要坐晚上的飞机走了。按照他的愿望,说是要到曼哈顿去溜溜,也想到原世贸中心的旧址转一转。于是,今天送他到他指定的地址之前,我便开车带他进城。到纽约后,我们好不容易在附近找到一个付费的停车场,下车后从东百老汇向西走,远远地就看见世贸中心的旧址被铁丝网围起。其实,从还离得很远的地方,那一片就全被拦起来了,根本不让过去。所以,等于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过,今天纽约的天气倒还不错,气温转暖,太阳高照,一反前几天阴沉沉一片凄凉的景象。美国人不怕冷,对升高的气温特别敏感,太阳一出来就脱衣服,我仍然穿着毛衣和外套,却见大街上有年轻人只穿短裤。
想到曼哈顿岛的历史也挺有趣的。据说1626年的印第安人只是为了换回一些只值24美元的小珠子和小饰物,就把他们所拥有的整个曼哈顿岛的土地都卖给了一群新来的移民。
据说当初新来的移民有荷兰的、德国的、英国的。最后,是一个叫亨利·哈德逊的荷兰人从印第安土著手里把曼哈顿岛买了下来。没想到后来,这个24美元成交的小岛变成了当今世界上最繁华的金融中心。
萨沙每次都要冒出些奇怪的、出人意料的古怪想法,今天也是这样。他提议到哈林区去看看。
天哪!我可不敢开车上那儿去。曼哈顿的哈林区,那听起来是犯罪和危险的代名词,纽约的非裔及西班牙裔人集中的地方。但萨沙不以为然,他说他认识的一个中国来的东北人老刘,过去在纽约大学读书的时候,就住在哈林区,因为那儿的房租特别便宜。
“老刘住在那儿一点事都没有,他说,其实就像中国人说的:“兔子不吃窝边草”,你真住在那儿,当地人根本不会动你。老刘不但没事,他还曾经和黑人吵架打架,拿着扫帚在街上追着黑人打……据说那些人都怕老刘,因为他吹牛说他会中国功夫……”
萨沙一边为老刘吹牛皮,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说是有一个他小时候在三藩市认识的黑人朋友汤姆,是个篮球运动员,住在纽约,他可以带我们去哈林区。
真不知道萨沙这个书呆子怎么还会交了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啊,我想起来了。萨沙曾经对我说过他高中时候的一件事:他曾经去当了两天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说是为了身体力行地“体验生活”。我问他是不是那时候认识汤姆的,他未置可否。
不管怎么样,我放下心来,我们不需要单独两个人去闯荡哈林区了。特别是坐地铁来到110街下来在出口处看见汤姆其人时,我就更放心了。因为汤姆有将近2米的个头,虎背熊腰。这么一个大黑熊似的人物,谁敢动他啊,即使是在哈林区!
哈林区位于纽约曼哈顿北部,大概在110街到150街一带。尽管能躲在像一堵墙一样大的汤姆身后,在哈林区目睹的一切还是令我浑身不自在。
有一段街上看起来站满了人,又乱糟糟地丢了一地的易拉罐筒和水果皮,街边一条长长的靠椅上几个中年妇女,穿着花花绿绿,大红大紫,口里叼着香烟在聊天,一伙年轻的非裔男女紧紧地搂着抱着架着,肌肉黝光黑亮,嘻嘻哈哈,肆无忌惮,大声说笑着,跑向马路中间。几个有点像小混混的十几岁男孩目光诡异,一直瞪着我们看,可能把我和萨沙当作什么突然闯进了他们领地的“异类”吧……
我有些心怀胆怯地紧跟着汤姆和萨沙,一高一矮的两位男士,快步走在街上,忐忑不安地看着这些陌生的景象。过了那段最乱最脏的路,情况逐渐好了一些。后来,经过一个篮球场,几个又高又大的青年人在练习投篮,两个像是墨西哥裔女孩站在旁边吆喝。萨沙还跑过去跟其中一位投篮的人打招呼,那人将球抛给他。萨沙投了两次,居然都中了,引起旁边两女孩的一阵欢呼声。不过,紧接着欢呼声之后,两个女孩对着我指指点点,我听懂了一个胖女孩说出的一句不堪入耳的下流话,然后,引起全场5、6个人全朝着我这边看,又是一阵大声哄笑,更多的脏话飘过来。我从未经历过如此尴尬的场面,不知如何应对。笑不是,不笑也不是,心里有些生气,却也不敢发作,一时只好像木头一样呆站在那儿。
后来,我趁机会赶快告诉萨沙,我们需要走了,我想在天黑之前开到新泽西的姐姐家里,否则太晚了我怕找不到路啊。有了这个借口,我才战战兢兢地拉着萨沙,跟着汤姆,逃离了这该死的哈林区。
2001年12月26日,星期三
萨沙急急忙忙地来了,又急急忙忙地走了。前天家里开圣诞派对时,他几乎一直在和中国公司的人打电话。姐姐和姐夫都抱怨说,连他的模样也没看清楚。昨天晚上,送走了萨沙之后,我到新泽西姐姐家住了一晚。给小侄女林林写了一个计算机上的教育游戏。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一想到萨沙,心里就不高兴。是因为他来去匆匆,一晃而过?还是因为他不谙世事,和我的家人交流太少?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其实,从我和他交往以来,就已经了解了他这种与众不同,独树一帜的“德行”了。他不是从来就如此吗?但是,我仍然能感觉出来他的变化。过去,他更像是一个率性而为的大男孩,不过一年多过去,大男孩已经长成了大男人。特别是创办公司以来,像一条蚕发生蜕变一样,想法变得很快:超现实的理智,近乎冷漠的无情。啊,我并不想用这些带贬义的词语来形容萨沙,但这是我深思熟虑后想出来的,感觉是对他最恰当的描述。
这两天伤害我的事是什么呢?那是萨沙刚到纽约的那一天,他是直接从北京飞来的。我兴高采烈地去机场接他,拥抱他,感叹分离了20多天又见面了。我不停诉说我对他的思念之情,没想到他给我的满腔热情潑了一瓢冷水:
“别太高兴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当时,我正专心开车,注意交通,没听清他的话,也没弄懂此话的意思。后来到家后又置身于亲朋好友的包围之中,没机会再谈这个话题,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离开汤姆后,萨沙叫我开车到42街纽约的地铁总站附近时停一下,把他丢在那儿就不用管他了,说是有人会到那儿接他的。在车上,到地铁总站之前,他才结结巴巴地继续说完了那天所说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意思。
意思是说,这次回硅谷之后,还有好多事要处理。一是斯坦福大学的教授那儿,有些结尾的工作要作,教授已经没有经费再支持他的研究。另外,他的美国公司的钱被伊娃卷走,至今下落不明,恐怕也难以支撑很久……
我开始听着还挺中意的,这好像是萨沙第一次对我开诚布公地说到他的公司的情况。我便稍稍问了问伊娃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把大笔钱给卷走了呢?看来也是当初成立公司之时手续不够健全的原因吧?萨沙说,反正像你(指我)这种没办过企业的人是搞不懂的,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已经报上去了,正在继续寻找。
然后,言归主题:
“还算好,北京……北京公司,马片之搞得相当不错,越来越大,不过,马片之急需我赶快回去,管着技术开发那一摊子……所以,我明天飞回硅谷后,只是做一些收尾工作,几天后,就要长久“海归”到北京去了……”
我其实对萨沙要“海归到北京”这点并不感到很意外,意外的是“长久”这个字,因为其实他一直表示今后可能会经常来往于中国美国之间,可能一半一半吧,而昨天突然听他说要长久去,好像是不再回来了,的确颇感意外。
萨沙知道我是不会去中国发展的,我多次表示习惯不了那儿的一切。所以,便有了他下面一段“肺腑之言”:
“我当然希望你也去中国,你说呢?这就是为什么那天我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还好我们没结婚,结了婚不也是要离婚的吗?你看,我们公司的人全都是……经理以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离了婚的……看来,事业和爱情,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
听到这儿,愚钝的我才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萨沙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也去北京,那当然好,你考虑考虑吧……”
昨天还有一件事使我疑惑。
萨沙昨天说今天要在曼哈顿见一个重要客户。但我却听见他向汤姆打听在曼哈顿到哪儿能看到“脱衣舞”的事情。隐隐约约听他对汤姆说:明天有一个中国某某部派来的出国考察团,要考察美国社会的形形色色、方方面面,当然也包括美国的色情行业在内。记得当时,萨沙还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加上了一句:“就像我和安妮今天到哈林区考察一样,不过,我们这样太肤浅了,中国代表团的领导说,希望深入一些,最好能切身体会体会……”。
是否这个来自中国的“出国考察团”,就是萨沙要接待的重要客户呢?
萨沙昨天有关他决心回国去的一段话,总在我脑海里盘旋。我知道自已是不愿意去做什么“海归”的,我从周围人们的谈话中,包括笑阿姨、彼得、罗德等人,形成了对那个社会错综复杂人事关系的一种恐惧感。我觉得自己这方面非常幼稚和无知,很难适应那儿的一切。但是,我对与萨沙的这段感情,却仍然有所眷恋,不想放弃。因此,有时又反过来想,现在,那么多人都往中国去发展,据说机会多如牛毛,是否这也是我的一个机会呢?是否我到那儿就自然而然地适应了呢?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吗?总之,我反复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16 00:16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