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发表了有关“民科”的观点，有的同志提出了一些不同意见。我想我的讨论应该对事不对人，谁是“民科”谁是专家并不重要，但是什么样的科学研究有价值是重要的。当然，不同人对什么样的科学研究有价值的评判标准注定有分歧。在这个论题中，我相信拉卡托斯的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The methodology of scientific research programmes）我愿意在此介绍拉卡托斯的主要论点，供读者参考。如果我对拉卡托斯思想的理解有偏差，也欢迎读者提出批评指正。

    拉卡托斯的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是建立在波普尔的“精致的方法论证伪主义”基础上的。关于波普尔的“精致的方法论证伪主义”，拉卡托斯做了如下的概括：（[1]，47-48页）

    让我们以一系列理论T1、T2、T3...为例，每一个后面的理论都是为了适应某种反常、对前面的理论附以辅助条件（或对前面的理论重新作语义的解释）而产生的，每一个理论的内容都至少同其先行理论的未被反驳的内容一样多。如果每一个新理论与其先行理论相比，有着超余的经验内容，也就是说，如果它预见了某个新颖的、至今未曾料到的事实，那就让我们把这个理论系列说成是理论上进步的（或“构成了理论上进步的问题转换”）。如果这一超余的经验内容中有一些还得到了证认，也就是说，如果每一个新理论都引导我们真地发现了某个新事实，那就让我们再把这个理论上进步的理论系列说成是经验上进步的（或“构成了经验上进步的问题转换”）。最后，如果一个问题转换在理论上和经验上都是进步的，我们便称它为进步的，否则便称它为退化的。只有当问题转换至少在理论上是进步的，我们才接受它们作为科学的，否则，我们便拒斥它们为伪科学的。

    在精致的方法论证伪主义的意义下，只能说一系列的理论是科学的或不科学的，而不能说一个孤立的理论是科学的或不科学的。

    拉卡托斯认为，精致的方法论证伪主义是较为客观、较为严格的。（[1]，46页）

    拉卡托斯同时也认为，精致的方法论证伪主义也存在缺陷。将毫无联系的底层假说加到一个理论上，可能构成一个“进步的转换”。于是很多问题转换都是科学的，而这并不合理。（[1]，65页）

    在精致的方法论证伪主义基础上，拉卡托斯提出了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1]，66-70页）

    纲领由一些方法论规则构成：一些规则告诉我们要避免哪些研究道路（反面启发法），另一方面告诉我们要寻求哪些道路（正面启发法）。

    纲领的反面启发法禁止我们将否定后件式对准“硬核”。

    例如，牛顿纲领中，反面启发法禁止我们把否定后件式指向牛顿动力学的三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

    我们必须运用我们的独创性来阐明、甚至发明“辅助假说”，这些辅助假说围绕硬核形成了一个保护带。保护带是可反驳的。保护带必须在检验中首当其冲，调整、再调整、甚至全部被替换，以保卫因而硬化了的内核。这一切如果导致了进步的问题转换，那么一个研究纲领就是成功的；如果导致了退化的问题转换，它就是失败的。

    纲领的正面启发法包括一组部分明确表达出来的建议或暗示，以说明如何更改、完善可反驳的保护带。

    纲领的正面启发法使科学家不被大量的反常所迷惑。牛顿最初的模型是一个固定的点状太阳和一个点状的行星构成的行星系，之后修改为太阳和行星都围绕它们共同的引力中心旋转，之后考虑多个行星而暂时不考虑行星间的力，之后提出太阳和行星不是质点而是质球，之后研究自旋球体及其摆动，之后承认行星间存在着力并研究设定。这时他才开始关注事实。之后他开始研究凸行星，而不是圆行星。

    胡克那种人偶然发现了一个朴素的模型，但没有毅力和能力将其发展为一个研究纲领，就把它当成一个发现。而牛顿直到他的纲领完成了一个显著的进步转换，才予以发表。

    拉卡托斯指出，牛顿的万有引力理论、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量子力学都是研究纲领，它们各有一个受到完全保护的独特的硬核，各有自己较为灵活的保护带，并且各有自己精心考虑的解题手段。这些研究纲领在自己发展的任何阶段上，都有未解决的问题和未消化的反常。（[1]，6页）

    拉卡托斯指出，取得完全垄断地位的研究纲领只是极少数，而且也只能在相对短的时期内获得垄断地位。科学史一直是、也应当是一部相互竞争的研究纲领的历史，而不是、也不应当变成一连串的常规科学时期。我们不应仅仅由于一个年轻的研究纲领还没有超过其强大的对手而抛弃它。只要可以把一个年轻的研究纲领合理重建为一个进步的问题转化，就应暂时保护它免受已经确立的强大的对手的进攻。（[1]，95-97页）

    拉卡托斯总结了他所钦佩的研究纲领的共同特点：它们都预测了新颖的事实，这些事实要么是先前的或竞争的纲领所梦想不到的，要么是实际上与先前的或竞争的纲领相矛盾的。拉卡托斯也总结了退化的研究纲领的共同特点：它们只是为了适应已知的事实才构造出来的，而同时却不能预见其他的事实。（[1]，6-7页）

    小结：我想每一个自称在从事科学研究的人，首先应该考虑自己是在已有的研究纲领内部实现进步的问题转换，还是在创立新的研究纲领。如果是前者，这个问题转换是否真正是进步的；如果是后者，新的研究纲领的反面启发法和正面启发法是否应该首当其冲地予以考虑。

参考文献：

1.《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拉卡托斯著，兰征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