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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故乡自然环境之关系中,水是纽带、是媒介、是无法抹去的记忆,是“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故乡的村名叫塘湖村,现在回去发现村口写的是唐湖村,从村里祠堂的对联中得知,这个名字有点高攀盛世唐朝的意味。我也无意去找一个族人讨论一下这个细节,因为打小就发现故乡的村庄、田地之间都是嵌入了一个个水塘,大一点的水域其实也没叫湖的,在那个大兴水利的年代都统称水库,小时候也会把水库想象成湖,因而就容易理解塘湖这个名字的来由。
村口的水塘,除了风水(现在旅游开发都与星宿挂上钩了)、消防之作用,还有洗衣洗菜、养鱼、养殖水里猪草这几个基本消失的功能。为洗衣专门搭建了码头,最早的码头石材是大青石,村里的妇女用棒槌敲击衣服的时候与大青石碰撞的声音非常脆,仿佛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坚韧追求之回响,现在码头估计仅剩洗菜的功能,从菜园里出来还带有泥土的菜通常在这里洗一遍后再在井边用井水再洗净;自改革开放后有承包责任制,村民根据水域面积等质量参数竞标水塘来养鱼,村口的水塘习惯上在冬日抽干水,围观的村民慢慢等待鱼群露出水面在泥中挣扎而被捕捞,每一次干塘活动都是一场嘉年华似的,人们围着捞上来的鱼进行分类和指点大小;通常养殖的猪草是浮萍、肥猪草,小时候并不知其学名统称“猪吃的”,村里为每家都划分了范围,为了区分各家的养殖区域也为了防止浮萍漂去他处,需要用几根竹竿围成一个封闭的区域,每年夏天还没到的时候就需要下水围竹竿养猪草,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会游泳的兄长们操办,我每年在岸边观摩都想跃跃一试,后来终于轮上我会游泳了,下水的时候才发现水还比较凉,并且上岸后腿上的汗毛会有淤泥的污色,于是明白水塘并不适合游泳,而是为我们提供生活养分的这么一片天地。
(图片来自网络)
故乡的村子通常都有四大件标配:樟树、水塘、古井和祠堂,因此村口有一口古井。其中水井是那个年代唯一的饮水水源,其重要不言而喻。每天早晨,每家每户会去井边打水、挑水回自家水缸,用以做饭、喝水之用,小孩子则会两人扛回家。水井通常会每年清洗一次,村里的壮年男子们在抽干水后,爬下水井,除去杂草、青苔及淤泥等脏物后,还会用消毒粉消毒,这也算是村里一年的较大事宜。后来,许多人家安装了压水井,在自家就可以取水了,古井逐渐被冷落了。只有在祠堂里面办酒席之时,用于酒席的菜在水井旁用井水清洗,古井就像日渐冷落的村庄偶尔复现了往日的热闹。而我每每来到水井旁,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探头去看,是确定井水还否清澈如故呢,还是想这流经数百年不断的泉水之源在哪里,我不得而知。
自然村所在的村委会名叫渼陂,现在已是声名在外的旅游景区。小时候写这个“渼”字,就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是有水又美丽,确实有一条富水河从村旁穿过。这是青原区的一条重要河流,从相对高海拔的东固白云山水库下来,在相邻的值夏镇与吉水县另一路下来的泷江汇合,几公里外就流入到赣江。在未有铁路的年代,赣江就是国家交通的南北干道,富水河则相当于这条干道旁的一条小型高速公路。因而故乡的人基本是以商业为营生,如所有的江右商帮一样,从故乡的码头出发,“一个包袱一把伞,走遍天下当老板”,老一代人常常说起我的祖辈多数都与广东的贸易有关。渼陂古街就是一条平行于富水河的老街,渼陂村的大姓梁姓中有发了大财的,建造了几座宏伟的建筑,如用于慈善的义仓、用于娱乐的万寿宫。由于长时间的经济停滞,这些建筑建成一百多年期间都是故乡最大的建筑体,因而后来分别成为我的小学与初中校园。
小学就位于富水河旁边,在红军革命的年代,就是苏区列宁学校的校址,或许更早的私塾也应该在此处。夏季学生游泳是学校高度戒备的事项,每年差不多都有不幸事件发生,我们常说的“鞭笋炒牛肉”就是老师或家长用小竹子抽打孩子予以体罚的俗语。下午学生们进入校园,老师会逮住那些高危学生,用指甲在裸露皮肤上划一下,如有一条白色的印迹,不“鞭笋炒牛肉”伺候,也会要求去水泥乒乓球台上罚站。
富水河有丰富的建筑材料——沙子,谁家建房子都是去河里挖沙子,我们小学也是如此。记忆深刻的是,最早小学的体育场是泥地,后来要修一个水泥地的标准篮球场,要求每个班级完成沙子多少方。老师一换算,要求每个同学完成多少担的沙子,于是劳动课的主题任务就是去河里担沙子回学校,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在枯水季节完成。富水河不仅是交通要道,也是运动娱乐之地,还是我们的劳动场所。
如同富水河的名字一样,故乡多水。每年春夏雨季,水会漫过上学的路,那会我们不觉得危险还觉得刺激,用竹竿或木棍探索水的深度涉水前行,也常常跌入深水区而被伙伴大笑。水更大的时候,水还会进入家中,于是我们到二楼煮饭和住宿,小时候总是喜欢这些意外的到来,反而觉得大人们的多虑是那么不必要。涨水的季节,捕鱼的机会也多,鱼塘里的鱼会游出来,人们则可以在关键位置架好渔网等待鱼儿们落网,这也是洪水时节的一个乐趣。
我家房子在富水河的一条无名支流边,那是一条小溪。为了灌溉附近的农田,人们在其中设置了木材水坝。对于我而言,这就是游泳的天堂,在这里我学会了各种泳姿,仰泳时喜欢看蓝蓝的天空,潜游总是喜欢一口气潜到对岸;躲在水坝下方,则是孩童们想象中的水帘洞,自己则当成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被瀑布似的水冲刷之后的躯壳和灵魂都无疑是纯净的。
对于南方的农民来说,水稻生长是需要风调雨顺的。人们面临春夏雨季洪水的威胁无可奈何,但随之而来的高温干旱则需要人力抵抗。水库的水快见底的时候,就得从低处往高处取水。戽斗是一种常用的人力工具(专门百度查了一下这个学名),劳动者手上的茧就是这么重复机械动作形成的,曾经的我作为农民后备军在艳阳下将自己身上的能量转变为水的势能,如今这些古老的劳动工具消失在博物馆中。当低处的水也干涸的时候,只能寄希望天了。大概只有农民能真正体会“久旱逢甘霖”的喜悦了,还记得地里的裂缝可以放得下脚、水稻快枯死之际,暴雨来临,人们倾巢而出,也不戴雨具,用锄头、铲子、锹等劳动工具甚至是脚踩,与地斗并与天同乐,把裂缝堵住,以防天水从裂缝中漏出,成功挽救一块块稻田的喜色最后挂在被淋湿的人们脸上。
吾乡的人们是通过水和土地紧密连在一起的,吾乡的祖辈是通过水和贸易连在一起的,而我的童年欢笑是和水连在一块的。后来,我离开塘湖,跨过富水、赣江甚至是长江,去了远方求学。如今经过河道疏通,水患基本消失,小溪的水量很小同时水帘洞旧迹无处可寻,即使村口的水塘和富水河有了与旅游业配套的夜景设施,但一切都没儿时的那么宏大,甚至连赣江我也游泳横渡了。但常常在梦中与故乡的水相连,就像年少的我在游泳的时候,认为这片水是和长江大海相连。
哲学家说过,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而生命如水一样,在不断循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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