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
||
1998 年的夏天,我对着博士报考表翻来覆去睡不着 —— 名额已满、学费拮据,连住宿都没半点眉目,前路像被岩层堵死,心里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学校地质系李老师拍着我肩膀说:“去成都找彭老师,他这人好得很。”
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履历,我心里打鼓: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国家科技进步奖得主,这样的 “大拿”,怎会管我这个麻烦事?可电话接通后,那头洪亮的声音敲碎了我的慌:“来成都,我给你搭个住处,别愁。”
攥着火车票赶到成都理工,晨光里的彭老师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手里捏着串钥匙,把其中一把铜钥匙塞给我:“办公室的折叠床你先住,不用花招待所的钱。” 那钥匙磨得光滑,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打开了十多平米的办公室,也打开了我读博的路。
我在办公室安了营,白天听课,晚上啃文献时,彭老师常端着热茶进来。他讲 1937 年坐运粪船逃荒,讲 1956 年为找油考进地质学院,讲饥荒年代推着粪车浇菜的苦日子,洪亮的声音里满是不服输的劲儿。他翻出勘探笔记,字迹工整、页边画满标注:“搞地质就像找油气藏,得把地质和地球物理揉在一起,急不得。” 这话,成了我治学的钥匙。
后来去油田做博士论文遇难题,赶回成都来到办公室门口,还是他用那把钥匙开门。看图纸到深夜,他指着一页说:“融进地球物理资料,当年克拉玛依的井位就是这么定的。” 手把手的指导,让我心里踏实得像有了靠山。想起那把钥匙,我就有了解决难题的底气。
2001 年答辩结束,彭老师说:“以后到成都,随时来。” 此后每次去成都,必去看望他。黄老师总会端出好吃的饭菜,彭老师仍坐在书桌前翻地质图纸,80 大寿时他举着酒杯说:“你们是学校的新骨头”,86 岁听我做报告,全程坐第一排,结束后拍着我肩膀说 “我高兴”。
去年 11 月,我受邀参加学校地球物理学院博士点评估会,会后第一时间去了彭老师家。他坐在沙发上,看见我立刻起身,腰杆笔直、声音洪亮。聊了一下午家常,他反复叮嘱 “身体健康第一位”。知道 12 月没法去参加他 90 大寿,这次见面也算提前送了祝福,握着他递来的热茶,暖得像当年接过钥匙时一样。
今年 9 月,学校首届校友集体婚礼上,我在视频里看见 91 岁的彭老师穿着西装领誓:“如地质人勘岩层般懂彼此,如做科研般经营日子……” 同学说,他和黄老师当年结婚条件简陋,这次是补一场迟来的 “老龄婚礼”。视频里他俩牵手站在新人中间,笑容像成都秋阳,暖得人心里发颤。
今年11 月下旬,成都理工 70 周年校史编纂研讨会的合影里,彭老师仍站在 C 位,腰杆像老松般笔直,戴着老花镜专注讨论,声音依旧洪亮。盯着照片,我突然懂了,他递来的那把铜钥匙,从来不止是办公室的门钥匙 —— 是我读博的钥匙,是通往石油勘探事业的钥匙,是成都理工校史精神的钥匙,也是他与黄老师半生风雨里爱情与岁月的钥匙。
弟子群里上传了彭老师散步的视频,脚步稳得很。20 多年前的办公室早变了样,那把钥匙早用不上了,却仿佛依旧亮得晃眼。人和人的缘分,像他找的油气藏,藏在岁月深处。钥匙裹着的温暖,他教给我的坚守,在我心里扎了根,陪我走了一程又一程。今天是彭老师九十一岁生日,愿老恩师永远健康。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5-12-24 18:57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