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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了,关于那个无形的“风笛手”,Viereck的两个原始出处都是player而不是piper——巧了,管子工也是这个词儿。老爱说过,为求得一点独立,他宁愿去做管子工。于是美国管子业工会授予他荣誉会员的光荣称号——那么,piper是从哪儿出来的呢?我们接着追寻。
既然那两个出处都不对,那么“一定打过第三枪”(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寻这句话的根)。果然,我找到了那一枪的痕迹,虽然是间接的。那是40多年前的一本老爱传记——克拉克(Ronald W. Clark)的《爱因斯坦:生命与时代》(Einstein: The Life and Times,Harper, 1971)。Clark在书中为说明老爱的反量子态度,未加注明地引用了“everything is determined”那段话,最后一个词儿就是piper!
Clark没点Viereck的名,那段话也没有列入索引,我翻了好久才找到它。于是,这儿生出一个小问题:从V的访谈看,老爱的话并非针对量子论(虽然确实代表了他的决定论),而Clark却拿它作为老爱反量子论的言论。那么,Clark见过那本杂志么?如果见过,他应该注明出处的——原书有50多页注释,都是关于材料出处的,却恰好没有Viereck。如果说他没见过,可文中还特别提到了Viereck插话中的“modesty”。这个小词儿是无关紧要的,如果道听途说,应该不会留下痕迹(其实在他的叙述中也显得多余)。我猜想,Clark应该读过原文还留了笔记,后来是根据笔记来写的,却把出处忘了(毕竟那本杂志好老了),而且把player错记(或错看)成了piper。当然,假如这个借口不成立,那就应该还有“第四枪”,即Clark听过或开头那段中文的译者见过的那一枪——在哪儿呢?我不知道。
话说回来,干嘛纠结player和piper呢?在老爱的那段话里,两个词儿有区别么?没有。可是,对读者我来说,两个词儿引起的联想却不同。如果是player,看了也就过了,太一般的名词不会留下具体的印象。但当我看到“吹笛手”时,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有形的”吹奏者的图画,尽管她吹的是小号——
这张图来自有名的《引力论》(Gravitation),一本好几斤重的大书,同学们习惯亲切地简称它为MTW,因为作者是Charles W. Misner, Kip S. Thorne和John Archibald Wheeler。那幅图出现在书的尾声。即使全书的内容都忘了,也忘不了“她”。
翅膀上边的文字是大诗人布莱克(William Blake)《天堂与地狱的联姻》(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里的一句诗:今天的现实曾是昨天的想象(What is now proved was once only imagin’d)。大约是说,一切事物都从概念开始——虽然有点儿柏拉图味儿,但现代物理学基本就是如此。她吹的应该是法国歌手Georges Brassens的歌:“我跟你走”(“J’ai rendez-vous avec vous”),踏着你的节奏舞蹈。
显然,这有形的吹着号角的天使,与那无形的吹笛手都是同样的隐喻,引领我们跟着自然律的曲调跳舞。但前面纠结的问题还在——player怎么会变成piper呢?
我有本百多年前的老书《Brewer典故词典》(Dictionary of Phrase and Fable, by E.C. Brewer, LL.D., 1896,前些日子又得到了它的第19版),随便翻阅,竟然看到一句“Piper that played before Moses”,在摩西面前吹笛,出自Blackwood的故事Father Tom and the Pope。我找到那篇故事了,可对话是拉丁文的——好在故事情节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们看到piper playing了,而且在摩西跟前儿。想起派斯(Abraham Pais)在Subtle is the Lord(《爱因斯坦传》,商务印书馆)里的一段话——1919年,老爱一夜成名后,在大众心目中就成了摩西:“他是新的摩西,新的约书亚(Yoshua),带着主宰天体运动的法则下山来了……”
也许,在物理学家们脑子里就藏着一个吹笛手,所以看到player就想起她来——老爱说跟着无形的吹笛手的音乐跳舞,而他自己就是摩西,就是吹笛的,我们都在跟着他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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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0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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