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得到两本书法集,一本叶圣陶的,一本马一浮的。两位先生都不是专业书家,但比很多专业书家的字好得多。
我初见叶老的字,是在杜甫草堂。“工部祠”的小篆匾额就是他写的;商务印书馆新版《辞源》也是他题写的书名。叶老的小篆很有工夫——他做普通语文教育,却写不普通的字,真是有趣的对比。不过,老人家更多的文字都很“老实”,平易近人,一丝不苟,不像文人在创作,而像老先生讲课,老师的本色完全融入文字里了。
马先生是大儒,恐怕没有谁比他读书更多。李叔同说他“是生而知之的”,即使我们生下来就读书,每天读两本,而且读了就能背,读到马先生的年纪,也超他不过。我曾发愿像马先生那么读书(当然不是读他读的书),现在只有惭愧了。
竺可桢做校长时,请马先生为浙大写校歌,歌词很古奥,理重于情,是一篇宣言,而不像一首诗。我只记得中间几句
国有成均,在浙之滨。昔言求是,实启尔求真。
习坎示教,始见经纶。无曰已是,无曰遂真。
靡革匪因,靡故匪新。
马先生是学人书家,学问复古,书法也复古,主张“学书须无一笔无来历,方能入雅。”这话对现代艺术家来说似乎有点儿Out了;但看那些典雅的字,会让“狂飙突进”的心安静下来。学人需要的是自己静心,而不是个性张扬。马先生的字,感觉就像“吉甫作颂,穆如清风”。
如今能看到很多文人手稿、手札,如王国维、梁启超、鲁迅、陈寅恪、钱锺书、朱自清、傅雷——遗憾的是少见科学家的墨迹——它们虽不比书林奇葩,却也算文苑异草。花好看,但容易动情动心,也就劳心劳力——因为他令人追慕。看草的感觉没那么深沉,大家都是小草,像兄弟一样。上学时喜欢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胡乱看书,胡乱思想,多自在的日子呀,如今只好从文字里追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