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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住着一棵树
文/蓝莲花瓣
三年了,新冠疫情还没离开,它盘桓徘徊,人类虽然是在小心应对,却也不得不承认三年来的生活方式被迫改变了很多。最大的改变就是,人们大多数时间都需要尽量呆在家里、宾馆里,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地方,而不是尽量在户外活动,因为这样就会减少聚集,减少人群的感染几率和感染的数量。没有办法来判断这么做的优劣,但它却是最有效保护生命安全的方法。
我们被迫按下了暂停键,被迫按捺住驿动的心,浮躁的心,快速波动着的心。当心灵渐次安静下来,眼睛、耳朵和嗅觉仿佛突然间被释放了似的,竟然发现了很多以前都不曾留意到的事。春天的黄昏,走在校园里,一抬头看见路旁开花的海棠树,我不禁呆住了。只见它满身满树的繁花,简直灿烂得不行。它一句话都不说,又像是全身都长满了嘴巴,那一颗颗挤挤挨挨的小小的白花,繁密,热情,似乎把春天都塞满在这颗树上了,就连树本来就很茂盛的绿色叶子们,也都似乎成了陪衬和点缀,倒变得不那么显眼。
我回头看看夕阳,春天的黄昏,在阔大的远景里依然弥漫着清淡的安静,明媚的安静。路旁边站满了这样的开着白色花朵的海棠树,那是长长的两排,他们看起来都很安静,可给我的感觉,好像他们早已经彼此招呼好了,一起开着花,一起开花开到了这么疯狂,不打算给自己留下什么,比如留白,比如留下余地。我还感觉到,它们好像是打算要点燃什么,要点燃什么人似的。我徜徉在那个黄昏里,不忍离去。真希望在那个黄昏里昏睡,陶醉,让那样的画面永恒地留存住。可惜眼睛不能拍照,而相机总也照不出眼睛看到的效果。
我突然觉得很恍惚,这样的情景我该是梦到过,我在梦里都见过的,而我也不只是梦见一回,我梦到它多次了。可那是哪一次呢,什么季节做的梦,我在哪个年龄阶段做的梦呢?我却完全想不起来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与树的关系总与别个不同。
我从小就是一个聪明伶俐、手脚麻利、独自一人便就阳光灿烂的人,当然如果是我的小伙伴和闺蜜,和她们在一起的多数时间是和谐和惬意的,就是那个真实的我。因为这个缘故,我便像是生来就会爬树,绝没有一点违和感。当我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时,人们总会捋了杏树的叶子,拿回家喂猪。我的小朋友薇薇不敢爬树,在我的鼓励下爬上去了,却因为树枝在风中摇晃而吓得大叫,我却呆在另一颗树的更高处快乐地喊叫。那天的杏树的叶子,只是她需要带回家的,我并没有任务。
那时候的我没心没肺,仿佛生来和树就非常熟悉,只要有需要我就会爬上树去,和树来个亲密接触。那个时候,树属于山野,我也属于山野。有一年夏天,我正攀援在一棵杏树上,用棍子打杏子,堂姐在树下拣。正当我移动身体,要换一个树枝的时候,在一把抓住树枝的同时,也把一个大号毛毛虫给抓在手心里了。那个野山坡上的毛毛虫,体型庞大,有人的中指那么宽,七八厘米长,关键是,它长得很凶恶,身上乱七八糟长着很多刺状的触角。就算被吓得不轻,感觉这毛毛虫都爬到我头上了,我还是比较安全地从树上爬下来了。
这毛毛虫像是我和树之间的第三者,有段时间我没再爬树,但我很快把那毛绒绒的家伙忘记了。每年杏子熟了的时候,我还是照样爬到高高的树上去。然而,再后来我遇见的树,都似乎和我不亲密了。我住到了楼房里,它们都变成了城镇里的景观,大家都隔得远远地,这种隔离,不只是距离,还有道德和约束。虽然并没有谁非常着意地说过什么,但我们“野果采集者”分身份已经不存在了。城市里的人们,不采它的花,不摘它的果。有很多次,很多时候,我见到的仿佛就是不开花的树,不结果的树。再后来,就慢慢地淡了,它长它的,我走我的,相忘于江湖的样子。
当我打开电脑图片,看到只长着一棵树的宽阔的原野,我又是那么心疼那颗树,没有人和它亲密,它该多么寂寞。我晚上梦见树上开着花,洁白的,粉红的花,而我从远处看着它,走向它,我感觉到梦境里的我心里是那么快乐、那么高兴......我想那颗树,它真的一直都那么站着吗?它从来都没有放弃,长根,吸收水分,沐浴阳光,它是不是根本不用留心,它自己到底是站什么地方?
去年夏天,我们去了滨河新区。因为2020年居家抗疫,隔了一年没有留心看的那一片临湖的沙枣树林,长成了遮天蔽日的样子,树上的沙枣结得很繁,也是密密实实的样子。农学专业的同事解释说,植物有小年和大年之分,大年就是大丰收,果实繁茂。秋天到学校后院看时,才发现学校里的海棠树,比滨河新区的那些沙枣结果更繁密,更结实,树枝都压弯了,仿佛每棵树都拼了命了,一个都不能少。
天空很蓝,那些树都不是很高大,但它们果实累累,果子都红了,那时还在阳光中红着。我不禁想起了陈奕迅的歌《孤勇者》, “去吗,去啊,这褴褛的披风;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据说这首歌是唐恬写的,在她得了很大的病之后写的。那些树还是什么都没说,又是谁读懂了它们呢?“用破烂的衣裳,去堵命运的枪”,这种生命的勇气,还有谁比这些沉默的树,演绎得更加彻底呢?它们绝不错过一丝春风,绝不浪费一缕秋阳。
第三教学的学术厅是一个单独的圆形建筑,在学术厅的东南边有一棵老榆树,枝干粗壮,体型高大,它的树冠铺张开来,高高地、宽大地、沉默地迎着朝霞。上周四早上,我去操场跑完步,从北路上走过来,转过那圆圆的学术厅,这棵树便映入了我的眼眸。我只见它横在蓝色天空之下的几根枝条漫卷轻摇,极其舒缓,极其优雅,独自摆动着,仿佛它正在体味着这样天高风清的早晨,仿佛它正在回味着它硬朗又充满了活力的生命。我不知道读者你有没有遇见,一棵树正安静地、独自享受着它的时光,它还拥有着它的肢体语言。我确是在那天早上与它相遇了,真是“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这些年我虽然一直生活在城市里,住在楼房上,可我的窗外却总是有树木,像哨兵一样站立在那里。有一次我生病了,躺在床上享受闲暇。透过窗户看着高大的白杨树上那些绿色的叶子。对于每一片叶子而言,也许根本就不存无风的天气,因为小小的叶梗缀着圆而大的叶片,再小的风它也要摇摆的。那一树的叶子们就在风中摇摆着。白杨树的叶子两面颜色是不一样的,一面碧绿,另一面浅绿中带着银白。按说每一枚叶子都是单独行动的,可我看了一早上,它们摇晃得很整齐、很漂亮,完全没有凌乱和散淡的感觉。更令人奇怪的是,这种整齐的翻转和摇摆,也没有呆板的感觉,它很优美,像是一群叶子的集体舞蹈,可每一片叶子摇摆的样子和情况又不是完全相同的。后来我也多次观察过它们,却始终无法明白叶子们的秘密。
秋天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季节,可要是没有这些沉默的披挂着各种色彩的树,秋天的多彩总会打些折扣了。 我在早晨的秋光中,去看望那些站在草坪上的树,它们并不是很高大,碧绿的叶子和红色、黄色的果实。想起我曾经爬树,想起我以前和现在总是免不了要去采摘它的果实,我就觉得我该感谢它们,热爱它们,把它们装进我的心里,有深深的根,绿的叶,红的果,枝繁叶茂得不成样子。
然而,秋天之后呢?有个小孩说,树木啊,秋天就开始删节了,把小说删成中心思想,把散文删成诗歌。从现在开始,果实总是该被人们采摘去了的,或者总是该被动物和小鸟们食用。叶子也多是要一片一片地掉落下去,成为大地的营养。树木呢,就依然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挺立在冬天,凭他秋风,凭他冬雪。等到春天,可以再疯狂开花,开明年的花。
陈奕迅又唱“爱你来自于蛮荒,一生不借谁的光。”是的,唐恬写的。可这像不像我们所爱的冬天的树?凭枯枝在冷风里颤抖,把根保留在土地的黑暗里,承受,等待,独自坚守着。也许对它来说,冬天的时光一样是美丽的,只是我目前没有读到它的表达。但是,唐恬读得更厉害,她说:“你的斑驳与众不同,你的沉默震耳欲聋。”
真心的,我爱上了这棵树。开花的,结果的,它碧绿的夏装和它烟灰色树枝冰冷的冬天。每一棵生命都诞生在自己的洪荒里,又在上苍赋予的时光中把自己活成了勇气。我该把这勇气种在心里,哭泣是它,微笑是它,安静也是它。
你生来就做了一棵树
绿的叶子红的果
五颜六色是你的花
用枝叶跳舞 身体作画
把香气送给蝴蝶
把美味赠给松鼠
阳光和大地的甜蜜
就在你的树冠上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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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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