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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性阻塞性肺部疾病,如慢性支气管炎、哮喘、肺气肿和肺心病等(简称为慢阻肺),是一组治疗十分棘手的疾病。临床多按标证(分寒痰和热痰两型)、本证(分肺气虚、脾阳虚、肾阳虚、阴阳两虚 4型)辨治。我们在中西医结合治疗慢阻肺急性发作期(以标证为主)时,配合旁路调节方法(即别于正治、反治的一种“异治法”),象“提壶揭盖”[1],“别开支河”[2]、“培土生金”、“滋水涵木”、“增水行舟”[3]、“釜底抽薪”[4]等,往往能取得意外疗效。特举几例,以飨读者。
一、上病治下,腑通脏安
病例1:李某某,男,58岁,工人,住院号:60626。反复咳喘20年,加重3月。入院前在门诊用抗菌素、激素治疗数日,疗效不显。入院时咳嗽喘促,气急声嘶,痰多色黄,日量300 ml。胸闷心慌,口干苦,大便结,小便黄。体检:形体肥胖,面色老黄,桶状胸,双肺满布水泡音及哮鸣音,舌体胖大、质红,苔黄腻,脉数。化验室检查:WBC 18000/m3,N93%,L 7%;血气分析:中度低氧血症。心电图:窦性心功过速,肺性P波。西医诊断:(l)重度慢性喘息型支气管炎急性发作;(2)阻塞性肺气肿;(3)肺功能不全Ⅱ度。用礞石滚痰丸,日服3次,每次6g,配合西药抗感染。服药1周,每日排稀便2~5次,便中夹大量涎状泡沫,咳喘减。即停抗菌素,礞石滚痰丸减量,配煎剂黄芪、五味子、条参、麦冬、当归、淫羊霍等,以固正气。用上药1月,查血:WBC 5000/ m3,N 63%,L 37%。血气分析和心电图基本正常,日痰量减至20 ml,喘轻纳增,爽意出院。
我们共观察了39例慢阻肺急性发作期患者,其中加礞(礞石滚痰丸,含大黄、沉香、礞石、黄芩)组31例,未加礞组8 例。加礞组患者用药后大便变软变稀,次数稍增,且胸闷喘咳减轻,PaCO2、pH值恢复较未加礞组为优,统计学处理,P<0.05,二者差异有显著性意义。中医理论认为,肺与大肠相表里,用礞石滚痰丸通腑降气坠痰,泻肺热于大肠,可获釜底抽薪之功。据文献报道,通腑泄热可排除对肺组织有害的肠源性毒素,有利于控制肺部惑染;能使膈肌下降,解除肺膨胀受限和瘀血水肿状态;能增加肠血流量,使人体下部(肠管与盆腔内)充血、改善肺的微循环及通气功能,从而减轻或消除之部充血;亦有抑菌效应,对抗菌素治疗起辅助作用等等。可见,上病治下、腑通脏安,是有现代药理基础的。
二、气病治血,血运气行
病例2:汪某某,女,59岁,住院号:61394。患咳喘病12年,1月前复因感冒诱发。在某医院用“氨苄”治疗,症状未缓解。入院时咳嗽频作,气息急促,且呼多吸少,动则益甚,日痰量80ml,粘稠难咯,胸闷口苦,体倦乏力。体检:形体肥胖,桶状胸,双肺闻及散在干湿罗音,爪甲青紫,舌暗红,边布瘀斑,苔黄燥,脉弦细。胸片:右下肺慢支伴感染,右上肺有结核钙化点,左心室肥大;肺血流图提示肺心病。我们取法于唐容川的《血证论》:“人身气道,不可有壅滞,内有瘀血则气道不得升降,是以壅而为咳。……须知痰水之壅由瘀血使然,但去瘀血则痰水自消。”用血府逐瘀汤加减:当归、赤白芍、丹参、川芎、郁金、桃仁、全瓜蒌、冬瓜仁、苡仁、杏仁。药至半月,不咳嗽,痰白量少,一般活动不喘,双肺无干湿罗音,又进药半月后出院。
此例属气病及血,气血同病。患者肺肾气虚,复感外邪,痰水阻塞,气道不利。又兼气滞气逆,然肺朝百脉,气血相关,“气有一息之不运,则血有一分之不行”,血瘀则气阻,气病则血涩,二者互为因果,形成恶性循环。此时宜集中药力,打破其一环。本例治之于血,以使血运而气顺。龚廷贤曾于《寿世保元》中云:“病出于血,调其气可以导达;病原于气,区区调血又何加焉?……调气之剂,以其调血而两得;调血之剂,以其调气则乖张。”今天看来,此重治气,轻治血之论已不足为据。我们体会,调气可以调血,调血亦可理气,尤其在慢阻肺治疗中,调血以理气更是常用之法。从现代医学的观点看,慢阻肺患者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微循环障碍,使用活血化瘀药物后,可使微血管中血流加快,流态均匀而连续,血液的浓粘聚化程度向正常转化,肺血流量增加,动脉血氧分压提高,在改善血脉瘀阻体征的同时,使痰涎变稀,容易咯出。气道通畅,喘咳缓解,呼吸平稳,胸闷减轻。
三、邪实扶正,本固标衰
病例 3:邹某某,男,65岁,干部,住院号:60644。间断喘咳4年,加重 4月。在其他医院住院期间,用大剂量抗菌素车轮疗法及输氧,效果不佳。证见喘咳阵作,咯黄色痰,日112ml,昼夜端坐,不能入睡,头晕心慌,汗多湿衣,纳差消瘦,尿少口干,唇色爪甲紫绀,舌质偏暗,舌体胖大,苔薄黄,脉细弱。微循环管襻形态异常,微血流停滞;肺血流图提示肺心病;眼底检查:动脉硬化Ⅲ期;超声心动图提示:交流出道增宽,右室大;胸片提示慢支并感染,左心大。此属标本同病、上实下虚。虽感受外邪,标证为急,但经抗菌素车轮疗法而不效,说明症结在本,正气虚极不能鼓邪外出。故拟补益肺肾、宽胸行瘀之剂:黄芪、党参、麦冬、五味子、淫羊霍、防风、当归、丹参、枳壳、全瓜蒌、芦根、桃仁,并配合西药抗感染,用药40日,不咳嗽,痰少而白,静坐时不喘,汗少,可平路行走数百米远,纳食增,睡眠安。甲皱微循环提示:血流速度明显增加,襻顶瘀血消失。继续巩固治疗2月后出院。
对于标本同病者,古有“急则治标,缓则治本”之论,又有标本同治之鉴;对于虚实兼见者,有“闭门留寇”、“死灰复燃”之戒,又有“扶正即所以去邪”之训,一切在于因人、因地、因时制宜,这是中医治则的辨证法所在。本例咳喘反复发作,日久耗伤正气,致脾肾受损,五腑皆虚。虽有迫急之标证,枢机却在本虚,须鼓动正气以驱邪。慢阻肺本证的现代研究表明,除呼吸道和肺部的病理性改变外,还可出现消化、循环及泌尿系统的功能性或器质性改变,以及内分泌功能低下,自身免疫反应产生或急性发作期的免疫功能低下,细胞能量代谢下降等情况,这些改变都可成为影响疾病过程的内在因素。补法则有增强神经、内分泌的调节功能,调整机体应激机能和免疫功能等作用。可见,补法的要旨在于改善整体机能,增强抗病能力。我们体会到,病有祛邪而邪不去者,当固本安内以攘邪外出。此类病证,感邪虽重,却因机体反应性较差,邪正斗争不太剧烈,又当辨之。
四、水病治血,血行尿畅
病例4:柳某某,男,58岁,工人,住院号:61477。喘咳9年,加重10天。人院时咳痰难咯,短气喘促,不得平卧,小便不利,全身浮肿,按之凹陷不起,唇舌紫绀,面色黧黑,额头色青,舌质暗红,苔黄腻,脉细。血气:PaCO2 78.7 mmHg;PaO2 41 mmHg,微循环明显瘀滞,严重瘀血。西医诊断:慢性肺心病急性发作,右心衰Ⅲ度。我们根据《灵枢·百病始生》:“凝血蕴里而不散,津液涩渗,着而不去”的论述,将此证辨为“水瘀互结”。用丹参注射液静脉推注,配熟附片、白术、茯苓、赤白芍、川芎、当归、杏仁、郁金、泽兰煎剂,病危时曾用西药强心、利尿剂等抢救。2周后水肿消退,改丹参注射液为口服复方丹参片,煎剂去熟附、白术,进药1月后,不咳嗽,基本无痰,平路行走不喘。血气提示:PaCO2 63.8 mmHg,PaCO2 61.2mmHg;微循环瘀滞状态明显好转,巩固治疗2月后出院。
水瘀互结在临床上常见于肝炎、肾炎、风心、肺心等病。《医碥》云:“气、水、血三者,病常相同,……有先病血结而水随蓄者,”指瘀血阻塞水道可以形成水肿。实际上,水瘀互患常以气病为其中间环节或先决条件。肺主气而百脉朝会,通调水道乃为水之之源。本例先有心肺之气不足,继而邪阻气道,终致水瘀同病。至于治疗,张锡纯曾妙用水蛭,何廉臣重用泽兰,邹云翔善用三七、鲍鱼。活血化瘀药物治疗水肿,可能与改善微循环,加快血液流速,降低全血粘度,调整心肾等脏器的功能状况有关。而且,从瘀血和水肿同时存在的内在联系来看,消除机体的瘀血状态,一定会促进尿液排除和水肿消退。当然,温阳利水亦不可少。
根据系统论的观点,疾病的病因、病理,不是单因素的线性因果链条,而是多因素的立体网络式联系。同一疾病可以表现出多种在同的证型,同一证型亦可表现出多种不同的控制和调节的道路。因此,辨证论治并非简单的方证对应、单相施治,而是在整体化原则指导下,综合分析同一证型的不同症结及影响因素,确定整体调节的最优方案。慢阻肺患者大多病程长,病势重,发作时有咳、痰、喘三症。由于患者年龄、体质及发病后机体内在变化不同,如上用药时间长,故对抗菌素产生了耐药性。我们采用通腑、活血、扶正等旁路调节的方法,配合其主要治法(如西医的抗感染、强心利尿;中医的祛邪化痰,止咳平喘),虽然取得一定疗效,但并非最优方案。并且,上述所谓上病治下,气病治血,标病治本,水病治血,都有不同程度的合病和同治的情况,以此为题,意在示人从多方着眼,多路着手,开阔临床思路。
注 释
1 提壶揭盖:宣肺气而利水湿的方法。适用于肺失宜降,不能通调水道而引起的小便不利、水肿之证,犹如揭开壶盖、排除负压,而使壶嘴水流通畅。
2 别开支河:利小便而实大便的方法。适用于水湿泄泻之证,通过分利小便而达到止泄目的。
3 增水行舟:属润下法,用于温病热结液枯的便秘证。以大剂量玄参、生地、麦冬生津增液,使大便得以自下,犹如水涨而船行通畅。
4 釜底抽薪:属寒下法。用寒下之品通泄大便以泻去实热的治法,犹如抽出锅底燃烧着的柴草,以降低锅内的温度。
资料来源:樊群. 慢性阻塞性肺部疾病急性发作期辨治中的“旁路调节”. 湖北中医杂志,1987,(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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