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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ul Jorion (1946 - ) ,比利时社会学博士,人类学家、人工智能专家、经济学家,2005年预言了次贷危机,曾执教于布鲁塞尔、剑桥、巴黎3大等多所大学,代表作“真理’和’现实’是怎么被创造的?”。
因读到他博客上题为“白马非马”的博文而相遇,我们开始了中西文化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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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Paul Jorion对话:“也“与“être (to be)” ,中文的“语境性语法”与“原生心智”
2021/4/24
Paul Jorion:
“希腊奇迹”体现出可以无限推理下去的惊奇,以及这种惊奇所带来的政治和思想上的衍生。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语言都能开启这样一个世界:要想这样的世界存在,概念之间的反对称关系必须是可能的,就像静态模式下的包容关系—比如,动物中的哺乳动物—和动态模式下的隐含的因果关系—比如,云是雨的原因。
在语言中,句子中概念之间有两种关系:第一种是对称关系,可称之为“简单联系”,由简单的并列关系构成(“猫和它的胡须”);第二种是反对称关系,是“属于”或“包含”的关系(“老鼠是啮齿动物”)。在我们的语言中,对称关系一般用准系词“have (avoir)”(“主人有狗”、 “狗有主人”)或用属词(“主人的狗”、 “狗的主人”)来表达。反对称关系是由系词“to be (être)”的多种用法之一来表达的:“狮子是一种哺乳动物”,与不允许的“哺乳动物是狮子”在意义上不同。
人类学家发现了他们认为揭示某些异域文化成员的“原生心智 (mentalité primitive)”,特别是太平洋周围的文化,其中古代中国具有最完整的形式。这些原生心智的事实标志着通过词语来认识世界的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在这些语言中,由于没有概念之间的反对称关系,只有简单联系,特别是在内部禁止任何分类学所要求的类别嵌套。决定概念分类的原则,并不像我们的语言一样是可见的相似性,而是感应的相似性。【1】
柳渝:
说到中国古代语言,周剑铭先生在“中国思想与元哲学”中说,“确实没有形式化的系词和系词结构,这是因为中国思想的本质不是形式化性质的,而是元表达性质的,它的话语方式依赖语境进行。中国古文之所以能保持一种简朴的语法结构,就是因为话语语境在其中起着重要的作用”。【3】
比如,中文表达“人本主义”的字“仁”,仁 = 人 + 二。 【4】
现代人说:“仁就是人”,文言文则表达为:“仁,人也”,现代人使用的系词在古文中是由语境代替的。
Paul Jorion:
Chad Hansen在他的书Language and Logic in Ancient China中说【2】:
- “也”是一个断言的标记,其功能是将通常是象征真正的谓语的名词分来。“也”的作用很容易被汉语理论家们忽视,因为“也”是谓语后的可选项,在这种情况下,翻译惯例似乎是把它当作空闲的模型运算符“It is the case that. ” “也”还有一系列的其他功能(至今仍不甚了解)。Graham曾指出,汉语理论家们似乎完全忽视了“也”的功能作用,从而忽视了语项与谓语(包括形容词)之间的区别。
柳渝:
是的,“也”是一个语气助词。“仁,人也”,在“仁”与“人”之间没有系词而是语气上的停顿,然后以“也”结束,这样就创造出一种语境,给话语者的“思想”留下余地。
“一个现代人可以在不理解仁就是人的真正含义情况下振振有词说“仁就是人”,但当他一但把握住了仁的深刻内涵时,他一定愿意在从容有节的语境方式说:“仁,人也”。正是在这种语境下,在场者的价值判断、意向或感情才完全得到表达,在场者才觉得自己化入了仁与人的统一,这才是深层上的语意交流,真正的思想表达”。【3】
Paul Jorion:
Hansen进一步指出:
“在中文中没有系词,没有表示身份或包容的谓语表达。两个术语的并列(通常后面是“也”)构成了一个关系句,大致相当于一个断言身份或包含的句子(……)句子,如“白马,马也”(白马是马),就是这种句子结构的一个例子。”
柳渝:
“西文系词的表达方式很大程度上脱离了对语境的依赖,因而具有形式的普适性,依形式而真,但却丢掉了它的最宝贵的意境,而中国古文的表达仍然保留着话语语境的功能。运用中国古文必须有一种化入的临场感,没有语境感,你几乎无法真正领会文本表达的全部意义,虽然不用系词,但前后两个名词或概念之间的语气停顿就是一种语感的表达,它建设了语境,依靠语境、概念之间建立了表达关系,因此这可以称之为“语境性语法”,这种语法停顿给予了在场者以建立理解的意境的空间。”【3】
Paul Jorion:
现在,人类学已经能够表明,正是这种“无差别”使系词具有形式上的“简单联系”,而内容上如Ryjik所说的“强大连接”的独特功能,构成了大多数“与我们不一样”的语言的规范。正是这种独特功能的行使,让Lévy-Bruhl说到“原生心智”:
”……知识不是按相互隶属的概念排列成等级的,它们简单并置,没有秩序,成堆积状态”(Lévy-Bruhl 1935: XIV)。
参考文献:
【1】Paul Jorion, Comment la vérité et la réalité furent inventées
【2】Chad Hansen, Language and Logic in Ancient China
【3】周剑铭,中国思想与元哲学
【4】朱邦复,字易 (http://www.open-lit.com/book.php?bid=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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