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叟王铮分享 http://blog.sciencenet.cn/u/王铮 中国科学院政策与管理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兼华东师大、中国科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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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野外的故事5:搬家(一)

已有 5316 次阅读 2012-2-14 10:00 |个人分类:我的故事|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野外, 测井, 搬家

跑野外的故事5:搬家(一)

 

    对我们地质勘探队来说,搬家是件大事。搬家就是从一个野外基地,搬到另一个野外基地。另外一种搬家,是钻探机从一个井位搬到另一个井位。纯地质的区调队搬家比较频繁,我们勘探队搬家并不太多,差不多半年多才会发生,但是由于带着钻探设备,比较麻烦。

    从凤凰山搬到许屯时,我还在测井分队。测井就是钻探后用一些仪器放到钻孔里推测岩层性质,有点像吊桶打水。不过探头要慢慢放,因为这个探井都要测量。对就像医院检查用胃镜,不仅看胃,更重要的是看食道。

    测井中最伤害身体的是放射性测井,因为你要把一个钴的同位素从平时的铅保管器取出来,装在探头上,放下钻孔去,这个过程放射源是裸露的,你需要用手把源装探头,然后塞到钻孔里,手有时是直接接触放射源的,谁叫手是为劳动而创造的。用手是违反操作规程的,可是操作的工具不好用,花半天时间还不容易装好,装不好源还会掉在井里;反正人要靠近辐射源,所以就经常动手了。

    探测过程是危险的。同样这个东西,搬家时也是个麻烦。我们搬家那天,我们铅容器的探测源放到马车上,赶马车的工人师傅走过来就把它扔在地上,我解释说这是我们的仪器,不能扔。他说扔的就是这个。我问为什么,他说:“你们测井的,每月补贴半公斤和有两公斤肉,我们没有。可是搬家要我们拉它,上山测井,也是我们拉,凭什么?我们也不是铁打的。”后来我们测井组的段组长来了,又叫了陆队长,问题才协调了。这个月,供应测井组的肉,让给马车班。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国家不把马车班列入供应对象呢?那时候供应的肉票、油票可以带回家,补贴家用的。马车班工人,工资低,孩子多,家里一般都困难。

    搬家后,同位素源要重新测定,叫标源。标源的过程要把放射源放在探测器1米,5米,10米,20米,直到150米的地方(我记的不是太准)接受到的测量辐射强度。我是新来的,任何时候新来的都是打杂的,除非你爸爸是上级领导。所以标源中移动同位素源的活计就是我干的。

    那天,我们是在一个山坡上标的源,刚收割的玉米地,在里立个几个杆,拉上线,依次把源在杆间移动,5m10m,……50m100m……。这时候正好日薄西山,看着西边的红太阳,烧了一天的红霞,同位素源在红霞中,泛着红光,像个小灯笼。

标完源,我们就去找个地方把源埋起来,埋源的地方必须不靠近人烟。我和一个姓张的师傅用一个长杆把源挑在中间,下山去,走在晚霞里,脸上映红了,额头还反射点红光。路上碰到一个放羊的农村小伙子,他唱山歌:

    小小蜜蜂翅膀黄,

    一飞飞到妹胸膛。

    向妹胸膛咬一口,

    问妹想郎不想郎。

 

    远处有人对唱:

    小小蜜蜂翅膀黄,

    一飞飞到妹胸膛。

    哪个蜜蜂不采蜜,

    哪个小妹不想郎?

 

    听到这个歌,小张师傅说:这家伙是个小色子。那时候我们把喜欢谈论女性的叫“色子”,西南地区,虱子就叫色子。地质队员,难免生个“虱(色)子”,色子,一词双义。有一个地质员,诨名就叫色子,重庆人,喜欢评价女孩子怎么样,眼睛里有没有点秋水什么的。他是重庆人,有人说,重庆人,有点色。一群男人在野外,探讨色的故事,是一种麻醉,更是一种正常。

    埋源的第二天,就有一个钻井要测井,当晚必须完成,因为钻井钻完要及时封井。我去取源,坏事了,源不见了。小张师傅说,一定是那个唱歌的小色子偷的。我们到临近的村里找到那个“小色子”,果然是他偷走的。听到我们讲源的危害性,他爸爸主动找到我们的。为了减小目标,我一个人把源挑着,找了个僻静处,重新埋了。埋了后,又听见人唱山歌,这是个山歌之乡:

    半夜等妹妹不来,

    烧了一笼疙瘩材。

    疙瘩成灰我心不死。

    村头有狗叫起了。

 

    狗叫了,说明等的妹出村了,狗也总是不管好歹,有事没事的叫,也许那姑娘的爸爸发现女儿出村了,默认了。

    找源回来,有人告诉我:“小王,你的马尾巴来了。”他们说的马尾巴是说蒋竞月老师。当时有个电影,叫《决裂》,电影里葛存壮先生演一个老教授,被丑化的,他给学生讲“马尾巴的功能”。所以一时间人们把学究式的人物,叫马尾巴。葛存壮,你不认识,他儿子你一定认识,他生个儿子叫葛优。

    我忙跑去,蒋老师见我劈头一句:“你这样频繁接触源,想学老苏?明后天赶快检查一下。”老苏是我们另外一个支队的测井组长,他对放射性测井很钻研,在《物探与测井》发表过文章,最近发现了癌症。生产第一线研究的文章,有时候是用生命换来的。

    大约一周后,搬家完成了,我检查了身体,发现白血球很低。我换了工种,前面说过。

    进城看病去那天,还碰到三八钻机的雅玲机长,搬家太累,带着几个姐妹进城看电影,她可能因此知道我白血球出问题了,回队部的火车上,她对女伴小干巴说,刚搬家,很脏,我们回头来帮王哥哥洗洗被子吧。她们后来来了,帮师傅洗了,我没让。她说:“王哥哥摆师傅架子!”

    小干巴,雅玲机长,还有一个叫老五的,据说她说过一点喜欢我:谁娶了山野里辛辛苦苦的你?是我们地质队给你做的嫁衣吗?

    我上研究生时,发现白血球很低,叫粒细胞减少症,我把我当时的女朋友来信都烧了,劝她分手。她没有同意,说:先治疗再说。我开始吃一种据说用花生皮制作的药,我想为了这个女朋友也要活下去。若干年后,我女儿说:“爸,怎么我们家只有你写给我妈的信,没有我妈写给你的?”

    这算是情人节讲的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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