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比兴，大约都会想起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还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都是起兴的好例子。所谓“兴”，即先从别的景物引起所咏之物，以为寄托。比如这两首诗都是写爱情的，开头不提爱情，先说水鸟、水草，不过它们可不是普通的动物和植物--雎鸠即鱼鹰，传说它们爱情专一；蒹葭乃芦苇，飘忽无定，却牵挂于根。所以《关鸠》表达的是对爱情强烈的向往与追求，《蒹葭》表达的则是因为爱情的相思之苦。换句话说，“兴”就是在诗里写一些看似与主题无关的物件儿，而实际上，是寄其寓意以行诗之委婉。

无独有偶，西方的诗歌也有“兴”的手法，比如经Paul Simon（保罗·西蒙）改编后红遍世界的英文歌Scarborough Fair，它原是一首大约作于十三世纪的苏格兰民间谜歌（riddle song），它现在的歌词如下：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el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这也是一首表达爱情的歌。歌的第二句就是四个单词连在一块，可能还有点超出了六级词汇。这四样东西都是西方人做饭时常用的调料，Parsley就是欧芹，做意面的时候撒一小把，很像中国人做好紫菜汤往上面撒一把香菜。Sage，鼠尾草；Rosemary，迷迭香；Thyme，叫做百里香，做意面的时候也经常放。因为它们也有药用的效果，古时欧芹和迷迭香还会被做成花环戴在头上。那么，这样一首歌，该如何翻译呢？

我想，大概再也找不到比诗经体更适合翻译它的诗体了。“兴”手法在这首英文诗歌里的应用，要求它的中文译本必须亦是用“兴”来表达。诗歌的翻译，除了通常的信、达、雅，还要有意境--而对于古体诗歌，还要译出它的表达手法！于是有了一位叫莲波的留学生给出的诗经体译本：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问尔所之，是否如适。

Parsel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彼方淑女，凭君寄辞。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伊人曾在，与我相知。

这个译本被很多人叹为观止，从翻译的诗体和意境上说，确实令人瞻仰不已。Sarah Brightman（莎拉·布莱曼）的演唱会，中央电视台就用的这个译本作为字幕。但是仔细体察的话，“兴”句里“芫荽”一词是欠妥的。在西方文化中，“兴”句中的四样东西都各有其寓意，欧芹代表勇气，鼠尾草象征力量，迷迭香被视为定情信物，百里香则曾经被视为骑士精神的象征。它们虽然是调料，但在西方人心里，都挺有地位的，就像蕙兰在中国人心里一样。不过芫荽就不同了，芫荽就是我在前面提到的被撒紫菜汤上的香菜，虽然它的西方兄弟欧芹很受那边人的重视，香菜在中国文人的心里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君子远庖厨。

所以，我建议将译诗中的“芫荽”改为“芳草”，典自《古诗十九首》之《涉江采芙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蕙兰芳草，皆有哀伤抑郁之感，应该是配的：

问尔所之，是否如适。

蕙兰芳草，郁郁香芷。

彼方淑女，凭君寄辞。

伊人曾在，与我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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