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部历史动力学著作的批评

武夷山

美国高等教育纪事网站2023年9月13日发表自由撰稿人Jacob Mikanowski（他的专业背景是东欧史）的文章，评论了两本历史学著作，其中一本是Peter Turchin（彼得.图尔钦） 的End Times: Elites, Counter-Elites, and the Path of Political Disintegration（末世：精英、反精英和政治解体之路，企鹅出版社，2023年6月出版）。

Peter Turchin曾长期从事捕猎者和猎物之相互作用的数学建模研究，后来他意识到，这些模型亦可用于描述国家与帝国的兴衰周期。

于是，他毅然做出冒险的职业转型，进入了历史学领域。更准确地说，他与历史社会学家Jack Goldstone共同创立了一门新学科，他俩起名为cliodynamics（历史动力学）。他俩希望历史动力学成为一门“新的历史科学”。

图尔钦说，将历史视为“大数据”，就可对发生过的一切做出解释，也能相当确定地预测今后会发生什么。书评者Jacob Mikanowski则认为，处理过去、现在与未来是极其艰难的，因此不难发现，《末世》一书的论证是华而不实的，其大部分结论是不能让人满意的。

该书的主题很简单：历史是被精英与大众之间的互作用所型范的。当二者相互平衡时，社会是和谐的；当很多人都同时争夺精英地位时，不稳定局面就不可避免了。此时只有两种方式能让社会系统恢复正轨。一是关掉“财富泵”。财富泵指的是使精英更富裕、大众的相对工资更可怜的任何经济机制，包括技术变革、税收政策、农业人口过多（如中世纪法国的情形）等。二是精英们在革命或内战中相互消灭对方的肉体。

换句话说，图尔钦心目中的“精英过多”，同马克思的“阶级冲突”概念起着同样的作用，都是驱动历史向前的引擎。可是，图尔钦在全书中从未准确地给精英下定义，也没说清精英是否有不同的形态。例如，文化精英与经济精英如何区分？政治精英与宗教精英如何区分？图尔钦说，精英是“权力拥有者”，这种解释并不清楚，且有循环论证之嫌。在图尔钦看来，精英——无论是英国的贵族、俄国的农奴主还是美国南方的庄园主——是一桩客观存在的事实，如同引力或雨水。

某些精英比其他精英更危险。图尔钦认为，拥有学位的失业者从来就是最容易闹事的，早在1848年欧洲革命时期就是如此。律师行业对于有政治野心者很有吸引力，因而律师是特别有破坏性的职业。图尔钦注意到，罗伯斯庇尔、列宁、卡斯特罗、林肯、甘地等杰出人物都是律师。在他的叙述中，精英学院已成为培养反精英人物的工厂，这些反精英就等着颠覆现有的制度，篡夺现有精英的角色。最危险的精英学院是耶鲁法学院，它不断锻造着“革命干部”，包括左翼的Chesa Boudin（博主：曾经是旧金山的地区检察官）和右翼的Stewart Rhodes——极右翼组织“誓言守护者”的领袖。

 尽管“革命干部”的说法是开玩笑，但读者仍会因此对图尔钦对美国政治的看法是否客观提出质疑。例如，美国共和党真的处于成为“真正的革命党”的进程中吗？

 在缺乏清晰描述出的历史机制的情况下，我们只好相信图尔钦的模型了。可是，尽管历史动力学标榜自己具有量化研究的严谨性，但本书在呈现实际数据方面做得惊人的差。本书所提供的只是一些泛泛而谈的东西，比如“一个人的死亡是悲剧……但上千人的死亡就给了我们数据”，却没有说明，到底是哪些东西使得这样的数据成为有用数据。

 博主：我没有系统检索，但我在中文网站上看到的关于本书的介绍要么是本书的节选（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68632238414945210&wfr=spider&for=pc），要么是较正面的评介（https://zhuanlan.zhihu.com/p/637602417）。因此，我要将以上批判性文字简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