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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怀念祝友三老师
武夷山
我住的小区原为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的职工宿舍。因此,所里但凡有离退休人员去世,离退休人员服务办公室都会在小区布告栏贴一个讣告。疫情出现后,小区封闭,他们就不方便来贴讣告了,所以直到近日,我才得知祝友三老师已于2020年12月4日去世,享年96岁。
祝友三老师是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国外情报研究部(简称“国外部”)的资深翻译。1956年中国科学院科学情报研究所(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的前身)成立后,国家从全国各地调集众多外语人才来情报所工作,祝老师是其中一位。他的名字显然来自《论语》:“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
他毕业于复旦大学,与吴敬琏先生是同学,所以他曾请吴敬琏先生来所里作报告。多年来,本所的很多汉译英工作都由祝老师负责,或由他把关。当然,英译汉的活儿他也干了很多。例如,《资源丰富的地球》(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88)一书是他组织翻译的,他负责翻译质量把关。由于太忙,他就请我帮他校译,然后他再看一遍我的校译稿。最后,他对我的校译很满意。考虑到校译者的实际地位很低(比如,对于一本译著,上心的读者也许会记住译者姓名,但几乎无人记得住校译者的名字。在图书馆编目系统中,译者算是“责任者”,校译者什么都不是),他就自作主张把我标为此书的第一译者了。
这里说一段轶事。大约是1990年初或1989年底,中科院文献情报中心办的《国外科技政策与管理》内刊发表了我国科学学先驱者赵红州、蒋国华两位老师合译的一篇文章“科学家就应当作国王吗?”(此文作者是出生于匈牙利的美国物理学家、“氢弹之父”爱德华. 泰勒)。两位老师在脚注中说,就一个词的译法,“我们请教了我国著名翻译家祝友三教授和英国著名物理学家马凯教授”。我不知道两位老师是怎么认识祝老师的,但我知道祝友三老师和蒋国华老师是老乡,都是江苏无锡人。
他对我们年轻人的工作、生活都很关心。比如,他曾试图给本所国外情报研究部一位小伙子介绍对象。他发现,国外部一位年轻女同志的汉译英水平较高,就兴奋地对我说(带着浓重的无锡口音);“小武啊(其发音是“笑吴啊”),我发现了一颗珍珠!”他也不时与我们年轻人聊聊天,谈谈他的人生经验与教训。他告诉我们,他申请译审(翻译系列的正高职称)那一年,领导对他说:“你这个实力,不管什么时候申报,肯定能通过评审。可是现在名额不够。某某同志明年就要退休,再不参评就没机会了。所以你今年别申报了,明年再报,也不过晚了一年嘛”。于是,他听从领导安排,没有申报正高。可是,第二年,国家突然下发文件,冻结了职称评审工作,直到他退休也没有解冻。于是,他只能以副译审的身份退休,退休金当然要比译审少好些呢。后来,他多次“申诉”,也没法解决。所以,他对我们说:记住我的这个教训,有些事情是谦让不得的,因为未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祝老师和我曾经住在同一栋楼的不同单元,在小区院里常见面。我在担任本所信息分析研究中心(即原来的国外部)主任后,有一回祝老师对我说:“小武啊,要注意身体啊,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我说:“从脸色能看出健康状况吗?那么您觉得,从脸色看,谁的健康较好?”他说:“XXX就不错,双目炯炯有神!”还有一回,他在公交车上被扒手扒走了钱包,损失不小,事后见到我时他沮丧地说:“小武啊,教训啊,以后要是带着钱包或贵重东西出门,一定要打的!”
祝老师在情报所工作一辈子,对单位感情很深。他给我们讲过的故事中,我记得最深的一件事是:“文革”中,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流放”到苏北农村很多年。他大概每个月去一次镇上(或是县城,我记不清了)。有一回,他在镇(或县)邮局里见到了本所出版的《国外科技动态》杂志。那时候,出版界百花凋零,几乎所有杂志都停刊了,在很多邮局里只有两种杂志在出售:一是中共中央的《红旗》杂志,一是中国科学技术情报研究所的《国外科技动态》。祝老师在当时属于穷乡僻壤的苏北的一家邮局里居然见到了《国外科技动态》,想起了情报所国外部的同事(《国外科技动态》编辑部就是国外部的一部分),不禁潸然泪下。
永远怀念祝友三老师!再也听不到有人叫我“笑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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