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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通讯》微信版总169期(2016年9月10日)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周春梅,1998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此后一直任教于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著有《把自己和书关起來》(广东省出版集团2009年)
周春梅《一间辽阔的教室》(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
有一回,无意中看到周春梅老师的笔记,她写道:“光能照进来,风能吹进来,我在一间辽阔的教室……”我觉得是诗,长期在高中教学,还有梦,真好。周老师说过,教室虽然有些拥挤,然而立在讲台边,上着上着,就舒展了,从学生的眼光,仿佛能看到辽阔的地平线。现在,周老师用“一间辽阔的教室”为书名,我得以读到她的教室,也了解了她一些思想言论的来龙去脉。
课堂能引发无尽的想象,思绪会飞往遥远的未来,当学生回望童年、少年和青春的教室,辽阔的空间尽是梦和诗。
做教师的确累,如果做教师没有梦,会更累。教室里站着个无梦的老师,有梦的学生就会觉得教室局促狭小,久之便会走出去一群无梦的学生。在小学和中学,学生如果能遇上几位学养高、有境界的启蒙之师,则非常幸运,因为此后未必再能遇到。周春梅是受学生敬重的教师,很多学生毕业后仍然怀念她那“有光”的课堂,把师从于她作为美好的青春记忆。
认识周春梅的老师,会从她简朴的生活中发现她的“考究”。她很在意教学品质,不管环境如何变化,始终保持初心,追求最好的教学状态。我常劝慰同事,课堂永远会有遗憾,教师的知识和能力是有限的,这节没上好,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周老师不太认同我的观点。她认为每一节课都是“唯一的”,时过境迁则难以弥补,故而她在意每一节课,每一个环节,她要让每一节课都不留遗憾。她的教学有精神高度,取法乎上,同时,细微之处,都深思熟虑,唯恐学生理解错误。
曾有人感慨,周春梅像是天生要来做教师的。在物欲横流的时代,面对种种诱惑,教师要保持职业精神,往往会付出代价,至少要经受些苦痛。周老师认为“淡泊”不难,保持平常心也不难,放弃一些东西,就能开拓无限的空间;只要有书读,只要学生愿意多读书,作为教师就该知足了。安静地读书思考,有一个辽阔的心境,置身于讲台边,学生也就通过她的姿态,发现教室上方有灿烂的星空,四壁消失,辽阔的世界出现在面前。
同事多年,有时我觉得不是很了解她,因为她不停地读书,始终保持独立思考。她读的书,远远超出专业需要,视野与经验,逐步渗透于教学,初步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也许正是她的教学优势,作为带领学生的读书人,能在更广阔的层面带领学生追求为精神生命的阅读。我听闻一些毕业生对她的评价,深感“课堂”对学生一生影响之深远。
周老师认为对学生的爱,在于让他们正确认识“教育”,懂得“自立”;同样,她主张和谐理性的师生关系,使“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成为理想境界。她对学生的爱比较理性,这样的表达固然有性格因素,她的出发点可能更多地考虑学生的未来,引导学生在发现生命价值感受美的同时,成为思想者。
在一间辽阔的教室,学生开始了真正的学习,他们沉浸于想象和探索中,徜徉于惊奇和思考中,不把学习看成一段距离的“赛跑”,当然也就无所谓“起跑线”,学习也就没有“终点”。教师能让学生在课堂上明白,学校之外还有更大的学校,走出教室之后处处都有课堂,学习仍在继续,人生不会下课,是谓之教育境界。
教师的工作平凡,对这一职业的价值意义,从业者会有各种各样的表达,自然也会有各种各样的职业态度。在未来,人们可能会从社会的进步中,想到在一个追逐浮名和金钱的堕落时代,曾有一批教师以他们深沉朴素的姿态站立在讲台,把学生的目光引向灿烂的星空。
读周春梅老师的书,我感到自己仍然在教室。
吴非 2016年4月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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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梅《一间辽阔的教室》选读
我们的故事
浸润在诗歌里
红色的蛇在飞翔
教室,应当是辽阔的
“生命绚烂在树上”
-----树人文学社活动手记
我们的故事
监考时只能呆坐,我常常仔细观察学生,浮想联翩。
这个纤秀的小姑娘坐得端端正正,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她一向温和沉静,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她。她曾说自己没有什么宏伟抱负,将来就想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把家人照顾好。我想象她人到中年、牵着孩子散步的模样,那画面一定很美。
这个脾气急躁的男孩被一道题难住了,拿一个笔帽在脑袋上使劲地揉——不疼吗?我知道他特别喜欢化学,说起化学的奇妙,眼光明亮而热烈,那种少年才有的热情,真让我感动。他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化学家吗?那已经不重要,探索中的愉快本身已是最大的回报。
这个女孩敏感而富有艺术气质,跳舞和画画都很棒,作文中可看到她超常的想象力与高雅的审美情趣。父母却希望她能放弃这些爱好,专心学习,特别要在理科上多花时间。我鼓励她珍惜自己的天赋,尝试与父母深谈一次,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此刻,她紧锁眉头,左手紧紧攥住一张纸巾,显然这份试卷对她来说有些难了。她能说服父母,走上适合自己的那条路吗?
这个少年很少说话,可是愿意写长长的随笔——他是把要说的话都写下来了吧?那些文字充分展示出生活的美与趣,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能有那样的观察与描述。他也常毫不掩饰地描述自己的内心,我觉得他是把自己燃烧在其中了。这一刻,考场上的他表情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呆板,谁能想到他的内心竟是那么丰富而激情涌动!他会将这种写作的热情延续到将来吗?
我一直以为考场上只有我沉迷于此类想象,没想到学生偶尔也会走神。一位学生在随笔中写他在某场考试的间隙,注意到老师靠在教室的门框上,时而看着远处,时而低头凝思,在这样的凝望中,他体会到课文《女歌手》中那位俄罗斯姑娘的神韵,“她等待得如此漫长,而且如此耐心”。阳光弥漫开来,美好明亮,又充满忧伤的气息,他忍不住想象,老师在想些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在少年的眼里,性格各异的老师们都是“有故事的人”吧。他们会展开想象,所勾勒的故事之丰富与美妙,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曾有一位少女这样想象老师的过去与自己的未来,在其间建立起奇妙的联系:
我开始想象,她像我这样年纪的时候,会不会端端正正地坐在靠窗的桌旁,专注地听着黑板上的滴滴答答;听得高兴的时候,秀气的脸上,会不会也泛上这样一抹淡淡的阳光。
然后我在我每天的生活里寻找她的曾经。她有没有学唱好听的流行歌曲;有没有逗伤心的室友开心;有没有觉得今天有点不同,因为阳光真好;有没有做数学做到想扔笔,想耍赖,怪题目难;有没有偷偷地盯着喜欢的老师的一双可爱的手套,发了好久的呆。
未来会不会有一个小小的女孩,猜着关于我的曾经,发着呆?
每次,看见她认认真真地打开书,给我们念的时候,在她专注的眼睛里、嘴角边,就会有一丝稚气轻轻泛上来。
于是我想,她也曾像我一样,是一个小小的女孩。
当年读到这段文字,我忍不住跟着她想象,未来会不会真有一个小小的女孩,猜着关于她的曾经,发着呆?多年过去,她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了这样的小小女孩吗?她还爱发呆和遐想吗?近日偶然间读到她的一首小诗:
周一的时候看到一树飘摇的樱花。
春天来了。
放风筝,发呆。
暖暖的空气里有过去与未来。
诗意依旧,有俳句的情韵。此处的“过去与未来”里,包含着过去的那些想象吗?
我有时会忍不住把这些美好的故事告诉后来的学生。有意思的是,一个女孩这样批评我:“我想象,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也会这样站着,对着一脸稚气的学生,说我,念我写过的文字,用简短的‘后来’说尽我的一生,底下的同学们或是唏嘘或是惊愕,而你只是莞尔一笑,说,毕业后,你就再没见过那个同学。我是一个被别人聆听的故事,我感受到在远方正被一群少年聆听,而我在另一个远方继续着你还不知道的我的故事。”
我的确没再见过这个女生,对她如今的生活也一无所知。但正如她所说,他们在继续着我所不知道的故事,体验自己热烈而鲜活的生命存在,这些体验是不能被“后来”浓缩甚至省略的——这才是最重要的。而我所知道的是,我的故事里将始终有他们:如此丰富的、具有无限可能的他们,构成了我的丰富的、具有无限可能的故事——我们的故事,为此,我感激命运。
浸润在诗歌里
带学生读《春江花月夜》,叮嘱他们第二天早读要默写。傍晚到家附近一个幽僻的小公园散步,在一条小路上,遇见一位有意思的老先生。远远地,就听老先生大声说着什么,句与句间略有停顿。起先我还以为他在打电话,走近了,才发现不是。留神细听,伴随着他的脚步掠过我的,是“可怜春半不还家”,竟是《春江花月夜》中的句子!
没有默写任务,是什么让这位老人旁若无人地大声吟哦?他最早接触到这首诗,也是在如“春江花月夜”一般美好的少年时代吗?那样的年龄,悲伤也是轻盈的,叹息也是轻快的。乌发如今尽转白,教他读诗的那位老师还在吗?和他一起学诗的那些同窗好友,如今又散落在何方?其中会不会有一位如春花般明媚的少女,时隔多年,依然在老人的心上辗转,辗转,使他每当重读此诗,便重温几分少年心境?
或许我想多了。老人也许只是借背诗来活动活动脑筋,对抗衰老和遗忘。翻开诗选,挑一首长短合宜的诗,沿小公园散步一圈,正好背完。不过他选的毕竟是诗——恐怕不会有人拿一篇领导的演讲稿锻炼脑筋吧。重要讲话一出,往往一片迎合之声,关键词被反复引用,流行一时。但时间自会淘洗浮沫,可以想象,许多年后,陪伴人们的,依然是《春江花月夜》这样美好的诗篇,在春朝,在秋夜,在书声琅琅的课堂,在宁静的林荫小道。
《春江花月夜》读来一片水光潋滟,惝恍迷离。南朝民歌《西洲曲》的结尾几句,有同样的神韵:“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这首诗出现在大一的作品选里,教古代文学的老先生,也要我们熟读成诵。于是,在初夏的一个清晨,中文系的大楼前,我默念着“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的诗句,走下长长的台阶。台阶旁的土坡上,正有一棵高大的乌桕。这是我独有的青春:我不会到电影院里去和一群人缅怀青春,而只想以安静的回忆,守住一棵乌桕,一首古老的民歌。
文学社活动时说及《西洲曲》,我曾将关于乌桕树的细节告诉学生。不久后的一天,一位学生给我发来短信,说正好路过我的母校,忍不住进去找找那棵乌桕。中文系大楼前有几棵大树,哪一棵才是多年前老师默念着诗凝望过的乌桕呢?她认不出,惆怅而归。
课间,我忍不住将公园里偶遇老人的故事讲给一位同事听。同事笑了,说她怀孕时,为了培养孩子的诗性,也曾反复背诵《春江花月夜》。这两天备课,想起旧事,就念诗给已经六岁的女儿听,问她对这些句子有印象吗?女儿摇摇头,令她有些失落。
其实她不必失落。十年后,坐在高中课堂里的女儿,也许会依稀记起童年时的一个夜晚,灯下,母亲曾温柔地读着眼前的这些诗句。二十年后,女儿会不会也怀着天真而美好的心愿,给腹中的一个小生命读《春江花月夜》?
在诗歌里浸润过的孩子,到老了,也依然有明亮的眼睛和柔软的心。
红色的蛇在飞翔
同事们为自己的孩子成立了一个小太阳读书社,请不同学科的老师不定期来开课。他们给我布置了一个任务:给5到10岁的孩子讲讲诗。我没有给这个年龄的孩子上课的经验,更不用说是讲很难用语言讲清楚的诗歌了,接受任务后,心情可说是如履如临。
好的儿童诗很多,考虑授课的时间、授课对象的年龄段、活动的可操作性等因素,选择作品时,我斟酌了许久。最后选定的是广受欢迎的绘本《逃家小兔》的作者玛格丽特·怀兹·布朗的一首短诗:《晚上我闭起眼睛时》。
晚上我闭起眼睛的时候
黑暗中
我看见光
黑暗中
我看见大大白白的天空
有蓝色的云彩
一群亮丽的绿色小鸟
飞过去
上课那天,是一个初夏的周六。简单的互动之后,现场的氛围活跃起来。我请孩子们闭上眼睛,跟着我读诗。跟读两遍后,我提出了一个问题:诗中所写和我们平时所见,有什么不同?小朋友们纷纷举手,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天空本来是蓝色的,在诗中变成了白色的;云彩则相反,从白色变成了蓝色;平时看到的小鸟,多是灰色、黑色的,在诗中则变成了亮丽的绿色。我又问大家为什么有这些不同,有的小朋友回答是污染造成的雾霾,让天空变成了灰白色,我说有道理,所以我们要保护环境。还有一位小朋友一语道破天机:是梦!另外一位小朋友补充道:“半睡半醒!”是啊,晚上在黑暗中闭起眼睛,迷迷糊糊中,梦幻代替了现实,世界变得绚丽起来甚至颠倒过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诗歌不正是流动在现实中的亮丽的梦吗?
接着,我请小朋友们回想一下:自己曾经在黑暗中看见过什么?如果回忆有困难,可以这会儿用手蒙住眼睛,体验一下黑暗的感觉,再看看能看见什么。一两分钟后,我请小朋友们发言。有几位小朋友说什么也没有看见,不过讲述也略有不同:有说是一片灰的,也有说是黑暗中有不少发亮的小珍珠。其他小朋友则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画面:有的说看见了月亮,我追问是什么样的月亮,她说是圆圆的,带着浅浅的黄。有的说看见了黑色的三叶草,我问大家三叶草本来是什么颜色的,大家说是绿色的,我又问大家喜欢绿色还是黑色的三叶草,只有一位小朋友选了黑色。我说如果我们既能喜欢绿色的三叶草,也能喜欢黑色的三叶草,我们的世界就变得更多彩、更有趣了。还有一位小朋友说看见了牛郎和织女,我问他怎么判断出是牛郎和织女,他说课本里有他们的故事,所以他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的;这时另一位小朋友插嘴说,牛郎是个坏蛋!我很吃惊,问他原因,他说牛郎和孙悟空打过架!看来这位小朋友很会穿越和戏说,把在场的爸爸妈妈们都逗笑了。
有两位小朋友的答案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一位说看见有一只蓝色的老虎在草地上。其他小朋友则纷纷补充说看见过红色的、黄色的……另一位说看见红色的蛇长了翅膀,在红色的天空里飞翔。像布朗的诗一样,画面、色彩都体现出与平时所见不同的梦幻般的绮丽的美,特别是第二个答案,背景、细节、动作都很完整,我鼓励他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编一则小小的童话。我们固然不必把孩子的世界神圣化,但他们的感受和想象的丰富有趣,表达的生动活泼,的确会撞击刻板乏味的成人世界,带给我们许多惊喜。
结束的时候,我请小朋友们每人说一句话,关于今天的课、刚刚学的诗等,随便说什么都可以,总结一下自己的感受。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一下安静了下来,表情有些尴尬。我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无趣,于是把问题调整为情境式的:回到家里,婆婆给你开了门,问你今天上午过得怎么样?愿意说的就说一说。只有两三位小朋友举手回答,答案大致相似:告诉婆婆学了什么诗,很开心等等。这时又有一位小朋友给了我一个惊人的答案:“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老师要我总结,我一下子就没话说了!平时我很爱讲话的,爸爸经常说我一天说的话比姐姐三天说的话都要多!”不少小朋友都跟着点头,说是的是的,一要总结,就没话说了。
最后这个环节,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带着他们读读,想想,说说(最好还能动动)即可,过程是饱满的、有趣的,孩子自然会有收获。非要在结束时正式地总结,由“乐”引到“教”,或者在过程中念念不忘“教”,总想着“寓教于乐”,孩子们简单透亮的心灵,一下子就能识破我们的机心,结果只能是“教”也没“教”好,还把“乐”给丢了。
课在孩子们玻璃般清脆的读诗声中结束了。我闭上眼睛,也看见了蓝色的老虎在奔跑,红色的蛇在飞翔……孩子的世界如梦如幻,但愿我们能保护好这些梦,也让自己的世界里多一些亮丽的梦。
教室,应当是辽阔的
高三下学期的课,正常复习外,我还是会带学生读一点文学作品,希望借此对学生的读与写有长久的滋养。
这堂课选了旅美诗人非马的名篇《鸟笼》系列。
《鸟笼》:打开/鸟笼的/门/让鸟飞//走//把自由/还给/鸟/笼
《再看鸟笼》:打开/鸟笼的/门/让鸟飞//走//把自由/还给/天/空
《鸟笼和天空》:打开/鸟笼的/门/让鸟自由飞/出/又飞/入//鸟笼/从此成了/天空
我将诗歌用投影仪打出,请学生注意其断句与分行的艺术。比如第三首中的“让鸟自由飞/出/又飞/入”,如改成“让鸟自由飞出又飞入”,或“让鸟自由飞出/又飞入”,在节奏与表意上有何不同?如何理解“鸟笼从此成了天空”?
备课时,我觉得这首诗出色地展现了诗歌形式的简洁与多变、主题的丰富,想象与学生一起品读的愉快,对课堂充满了期待。实际情形却使我很失望。学生对这首诗反应冷淡,我尝试通过讨论带他们深入诗歌,他们也只是勉强应付。回想起他们高一高二时对诗歌的浓厚兴趣、出色的品读与写作,我感到深深的孤独与悲凉。难道他们身在高三,已自觉地用“考”语文替代了“学”语文,将“鸟笼”当成了“天空”?诗中的美与自由,都已经成了无用之物,所以要将其自动“屏蔽”?往日温暖明亮的课堂,一下子变得灰暗了。
上完课回办公室,我常静静地坐一会,梳理一下这节课的得失。但今天我的情绪显然有些低落。这是上午的大课间,休息的时间比较长。兀坐发呆之际,跑来了一个学生,满头汗,说要向我道歉。我很诧异,问他原因,他说是为自己刚才课上的表现:他读第一首《鸟笼》,大有“梨花体”之感;当我提醒他们注意分行与断句的艺术时,他并不认同,反而觉得诗人是在玩弄形式,意思不大,有些无聊,所以忍不住嘀咕了“做作”两字。我说我没有听清他的嘀咕,听清了也不会在意,因为对诗歌的理解本就是多元的。他接着说后来我请他说说自己的看法,他却做不到当众直言,只好支支吾吾,说些“这样表达增加了艺术感”之类的套话。课后他觉得自己的表现是对老师和课堂的不敬,担心伤害了老师,所以一定要郑重地向我道歉。
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过失,却感动于他的善良和自律甚严,也感谢他的坦率和信任,让我消除了对他们的误解。他接着又提出了一个建议:不要在刚带他们读完第一首诗时就停下来提问,应该将完整的系列一并读完,再让他们自己读读想想,他们就不会产生“梨花体”的错觉,也能更好地体会诗味。实际上,他们在读完三首诗,听了老师对形式与主题的分析后,还是很认同这个作品的。
比照自己的阅读经验,我觉得他说得在理。我正是在完整阅读与反复品味的基础上,才体会到了这组作品的精妙。如果刚读完第一首甚至第一诗节,就被人强行打断还要听其喋喋不休,恐怕也会觉得诗无聊,课堂无聊。看来我还是太“急”了。看有些公开课上老师匆匆赶路,求全求多,结果反而一无所得,我总是替他们遗憾。细细想来,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我虽未急着赶路,却急于呈现问题,急于暗示,干扰了学生的静心阅读和思考——而这,正是有所得的前提。学生通过自主阅读可以获得的,就不必急着展示,甚至不必展示——你给他时间,他自然就能获得,甚至品读得比你还好,教师在此基础上稍作点拨总结即可。
听有些课预设太强,我同样也觉得遗憾;见不贤而内自省,自己的课,尽力追求开放与生成。与这位学生交谈后,我意识到自己的所谓“开放”,不过是“伪开放”。展示文本和提问时,往往已不自觉地暗示了倾向和观点,尽管一再向学生强调“诗无达诂”,学生依然难免陷入“预设”,而不能独立思考,或者有思考,却不敢勇敢表达。原因很复杂,可能是由于将教师视作专业上的权威,或敬重或畏惧,进而迎合或沉默;也可能是因为一直信任热爱某位教师,不愿与其背道而驰,私人情感干预了理性认知。一旦学生形成迎合或沉默的整体氛围,改变就非常困难。
而当学生对我们热情推荐的作品漠视或反感时,我们不应急于批评他们的功利:这很可能只是我们的主观臆断。热情被冷水浇灭所产生的悲观情绪,妨碍我们冷静地探寻复杂的真相:学生可能是由于自己的文学偏好而不喜欢这个作品,这种偏好与应试无关;他可能刚刚做完一套很难的数学试卷,实在没有心力来欣赏一个可能不那么接地气的“美而玄”的作品,因极度疲倦而无法阅读或思考,我们都有类似经验;我们的中途干预或过度解读,拉长而非缩短了他们与作品的距离,如鲁迅杂文“闲谈”式的幽默丰厚,常在我们的解读中变得正经刻板,趣味尽失。
再读《鸟笼》系列,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急于给学生一片天空,实际上还是给了他们一只鸟笼。有的鸟笼一眼就能看见,有的则装饰得很美,掩映在绿树丛中,不易发现。更可怕的是,明明给了学生鸟笼,还坚定地相信那就是天空,将自己和学生一并囚禁在鸟笼中,自得地歌唱。
教室,应当是辽阔的。
“生命绚烂在树上”
——树人文学社活动手记
南京师大附中为学生提供了丰富的社团活动,树人文学社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个。与那些热闹的社团相比,文学社的活动一直很安静,像是周五下午图书馆一角一个小小的文学聚会。学生报社团一般都追求新鲜,文学社却有不少老社员,有些甚至是几个学期的老社员了。高三可以不上社团课,但他们还常常回来,有时还带上自己的一二好友。也偶有毕业离校的老社员回来,大家围坐倾谈,真有家的感觉。
曾有学生问我,树人文学社的宗旨是什么。我回答说是文学,且是广义的文学。文学社并非一方安静的桃源,文学的作用也不只是安抚心灵。真正的文学如鲁迅所说,当“撄人心”。如果在文学中感受到困惑、痛苦甚至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灵魂拷问,或许正是更有价值的收获。文学不是书斋里的自说自话,自我陶醉,它像生活一样广阔而生动,可与历史、政治、哲学等广泛打通。真正的文学创作,也绝不是精致的文字游戏,而是作者积极生活与介入世界的方式。因此文学社的活动丰富多样,即使形式相似,内容也很少重复。有学生告诉我,他们外出参加文学社的交流活动,其他文学社的社员往往会抱怨要完成许多写作任务,似乎文学社的活动主要就是写作。他们则很幸福地告诉对方:“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活动,要写的东西很少,但很有意思。”
回顾树人文学社这些年的活动,主要有两大类。
“其实有一百”
一类是阅读与鉴赏。
活动使用的文本很丰富,有小说、诗歌、童话、绘本等,体裁、主题、风格都很开放,只有一个共同的标准:文质兼美。文学社使我的日常阅读多出了一重视角:从长度、内涵、解说空间等角度看,这个文本适合文学社活动吗?如果适合,我会很兴奋地准备材料,等待“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同学们的品读,往往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他们有好的文本,也会及时推荐给我,不断提供“源头活水”。
我们用整整一次活动的时间逐句朗读当代女诗人杜涯20页的长诗《星云》:“……生命绚烂在树上,美在一滴雨里,美在清晨的露水和谷物的成长中……”我们诵读像《西洲曲》那样“摇曳无穷,情味愈出”的古乐府:“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我们传阅绘本《有一天》《一首救了鱼的诗》,看图,读文;读新美南吉的童话《去年的树》,读卡夫卡的短篇小说《日常的困惑》,也读同学们自己的作品。我与学生的阅读在不断更新,因此鉴赏的文本也不断更新,几无重复,这也是社员们几个学期同在文学社而不觉厌倦的主要原因。
读的关键是入心,形式则不拘一格,有齐读,分组读,一人读一句,默读等。这个环节必不可少,是鉴赏的基础。鉴赏的形式则一定要活泼多变,最好能落实到有趣又有效的具体的语文活动中。比如诗歌可拟标题,续写,仿写;小说、童话可用一句话概括主题,续写结尾,进行角色体验与想象等。即使是直接的鉴赏点评,也避免与课堂相似的形式与内容。
限于篇幅,略举两例。
比如《西洲曲》的赏析,避免鉴赏辞典式的语言与思路,而换用以诗注诗的形式:选出整首诗中最喜欢的一句,用简明的一句话(文言或白话均可,最好也有些诗意,甚至就是一句诗),阐述诗境或说明理由。写完后大家依次传看,同样用简明的一句话接着作注。如几位同学选了同一句,可将注集中到一张纸上再传给其他同学。最后,每一位同学选的那句诗,都有了二三十条富有诗意的注解,其中有些还形成有趣的呼应或对照,极大地丰富了原本单一的注解。而同学们选出的最喜欢的诗句,有些是不少同学共同的选择,大家会敏感地意识到这往往是诗的精华所在——诗的好,总有一些共同标准可依;有些诗句只吸引了一两位同学,大家在加注的过程中,也会仔细地品味原本忽略了的美——美又是多样的、因人而异的。挑选最喜欢的诗句,吟哦品味,捕捉自己精细的感受,寻找准确而富有诗意的表达:对诗歌精微的鉴赏力及表达力,即在其中慢慢生成。
再如,我有学生亲身经历了一个发生在火车站的温暖故事,她将之记录成文,传递给我,我又传递给了文学社的同学们。一个男孩在火车站收到一个他一直喜欢着的女孩的短信:“等车时,拿件厚点的衣服披在身上,当心着凉。如果你一个人觉得无聊,可以给我发短信或打电话,我的手机彻夜都会开的。”他非常感动,以至于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回复,于是向恰巧坐在一旁的“我”求助。
我请学生三选一完成角色体验:1如果你喜欢的人正独自在火车站,你会给他(她)发一个什么样的短信?2如果你独自在火车站,收到这样一条短信,你怎么办? 3如果你是故事中的“我”,你会给那个男孩什么建议?
学生的回答各各不同,正如意大利教育家马拉古奇那首著名的童诗《其实有一百》所言:“孩子有一百种语言,一百双手,一百个想法,一百种思考、游戏、说话的方式,一百种倾听、惊奇、爱的方式,一百种歌唱与了解的喜悦。”这些不同组合起来,就是无穷的生活与无穷的故事。大家觉得最打动心灵的是这样一个答案:“如果我是那个男孩,我会什么也不说,赶回那个女孩身边,还是什么也不说,轻轻地拥抱她。”最后我建议喜欢这个故事的同学,可以自己的角色体验与想象为基点,拓展成一篇完整的小说。
这样一次活动里,有情感的传递,语言的推敲,情节的想象。更重要的是,短短的角色体验,或许只是一个个“我”从自己熟悉的生活撷取的碎片,但二三十位同学的碎片组合在一起,却让我们看到了“人”与“生活”的无限可能。这种无限可能性,会吸引人情不自禁地生活,体验,想象,描述。或许一些优秀的小说家,正从中诞生。
有意思的是,那天回家的公共汽车上,我巧遇文学社的一位同学。她正向几位好友讲述这个故事和这次活动,有些细节记不清,正好请我补充。文学,就这样延伸到了文学社之外。
“雨在夏天的表面写滴答”
另一类是文学创作。
每次活动的时间一般在一小时以内,要完成写作及交流讨论,这就要求我设计短小而有意味的写作活动。除了之前提及的、与文本鉴赏结合的续写和仿写等,还有很多:如找一首喜欢的古诗或其中的一句,改写或扩写成一首现代诗。句子接龙:每位同学想一句简洁而有接续空间的话,如王熙凤的“一夜北风紧”式的;大家选出最喜欢的开头(如“雨还在下”,“学校里有一只猫”,“我是认真的,别嘲笑我”等),然后依次接一句话,最后组成一个完整而又富有流动性的文本。从自己熟悉的方言中找一个生动的、很难解释清楚又无可取代的词,设置一个情境(对话或故事等),表现这个词的内涵。杜甫有诗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顾城则将自己想象成一只有“很多很多浆果一样的梦和很大很大的眼睛”的树熊;请你也将自己幻化成某个形象,并为其想象一个合适的环境。
这类写作与文本鉴赏一样,因为不断有源头活水,所以很少重复,核心在于趣味性、想象力与表达力,且费时不多。学生认真参与后,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发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写作能力,从而获得自信;同学之间交流时,又可以彼此启发,对同一主题有开放而深入的理解与表达。我曾设计这样一个情境写作:校园里的湖中有许多美丽的观赏鱼,请闭上眼睛,想象你正凝视着这些活泼地游来游去的鱼儿。如果你可以和它们对话,你会问它们哪些问题?学生的问题颇有意味:
你喜欢湖中间那个桔黄色、傻乎乎的喷泉吗?
你闻得到食堂飘出的饭香吗?
你感冒会流鼻涕吗?
你的兴趣爱好是吐泡泡吗?
小时候,你妈妈有没有轻轻地牵着你的鳍,隔着翠绿的水波去看游人?
她会不会笑着向你解释,岸上的生灵不能冲破空气的界限?
她会不会耐心教导牙牙学语的你:看!那岸上的,是鱼!
你们这样成群结队生活在一个透明的空间里,会不会也希望能有一个独立的、可以将自己遮蔽起来的空间?
阳光洒在我的身上,这是一个初春的上午,我觉得很温暖。阳光经过水面照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呢?你们也觉得温暖吗?
这些想象延伸至许多层面,有对鱼的生命状态的关注,有对人类生活的反思,有突破障碍彼此交流的愿望……平时只是作为观赏对象和生活背景的鱼,成了可以对话的、有灵魂的生命。“轻轻地牵着你的鳍”的细节想象,更是神来之笔,本于母亲牵自己手的童年记忆,又巧妙地契合了鱼的体征。当这样的想象成为习惯后,校园里的草木、街上的行道树、邻居家的小狗,都可以成为有意思的对话者,久而久之,就可以积累起丰富的生活体验和写作资源。
对于大多数写作活动必须即时完成的要求,学生也提出过不同意见:短短的几分钟,有时候会出现思维短路,很难进入灵感迸发的写作状态。因此我也作了调整,将有些活动拆成两次,给学生更多酝酿的时间。同事张小兵老师曾开过一节构思新巧的公开课,名为“词语碰撞出的诗意”。我受启发,作了调整,强化“碰撞”和“诗意”,拿到文学社来尝试。我请每个同学写一个词,要求是随意,依凭直觉,此时想到哪个词就写哪个词;把大家想到的词记录下来,从所有词中选出你觉得最不搭的两到四个词;每位同学展示自己选出的这组词;活动结束后,写一首十行以内的小诗,要求必须嵌进你认为最不搭的这一组词(如果觉得其他同学的一组词特别有意思,也可选用)。同学们想到的词如下:静/滴答/葡萄/青菜粥/夏天/青年人/闸门/伪善/呆子/白开水/写/花裙子/芭蕉/雨/胃/技术教室/路灯……
第二次活动时,学生告诉我,他们用了许多零碎的时间琢磨诗句:上学路上,中午排队打饭,临睡前……有同学甚至用“痴迷”来形容自己的状态。最后大家选出了最喜欢的三首诗:
往往是
一个青年人肩住了技术教室的闸门
放一群呆子到光明开阔的地方去
于是这世界上充满了既得利益者
二元论者
沉默者
和一个更大的技术教室
雨在夏天的表面写滴答
滴答在芭蕉叶子上写静
饿在第九节课的技术教室写胃
胃在刚醒的路灯下写青菜粥
浑浊的灯光在丢掉月亮的天空写夜
短了一截的花裙子在失落的月色里写“呆子”
青年
迅速苍老
老者
一直死去
孩童
从未出世
第一首诗巧妙地化用了鲁迅的名句,对教育作了深刻的反思。普通的“技术教室”,成为含义丰富的隐喻:我们的教育体制,正像一个技术教室;而分工细密、高度组织化的现代社会,正像一个庞大的技术教室。我们的教育培养出的,并非鲁迅理想中奔赴光明开阔之地的进步青年,而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思维简单的二元论者、沉默的大多数。
第二首诗灵动活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词语搭配,营造出浓郁的诗意。这诗意并非虚无缥缈,而是融入了作者的生活体验,开头两句则颇有俳句的意韵。作者告诉我她本想从头至尾使用顶真,但最后两句怎么也接不好,只好放弃。我说如果那样反而刻板了,现在这样或许更有“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随意之美。第三首诗则无疑是凝炼的概括,冷峻的哲思。十六七岁的少年写出这样的诗句,令人震惊。需要说明的是,第二首诗嵌进的词语有十一个之多,而第三首诗则只嵌进了“青年”,但都得到大家的高度认同。最重要的是作品本身的质量,而非符合要求,嵌入框架,这是写作的本质,也是文学社活动的宗旨。
另外,正式活动之前,我们往往有一个小小的热身:背诵。精短的中外诗歌是最适合的背诵材料,除此之外,各种短小的材料,都可以拿来让大家感受韵律、情感与思维之美。如一个趣味与诗意兼具的绕口令:“黑鸟衔了一朵黑花拜访黑猫,黑猫不喜欢黑鸟衔了一朵黑花,黑鸟衔朵黑花伤心地飞进了黑云里,黑猫张大眼睛看不见黑鸟黑花和黑云。”如一段祈祷词:“请赐我沉静,去承受我不能改变的事;请赐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事;请赐我智慧,去判断两者的区别。”文学社活动是在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这样的热身仅需短短几分钟,就可以让学生从疲倦中跳脱出来,迅速进入专注而兴奋的状态。日积月累,这些背诵材料也成为他们独特的文学储备。
还有一些应时的活动,比如新学期开始,谈谈为什么选择文学社以及对“文学”的理解;新年到来时,交流一下新年愿望;学期结束时,说一句临别赠言等。
带文学社多年,文学社与我的生命越来越不可分割。在图书馆一个安静的阅览室,我和一群少年读读写写,讨论交流。青春和诗性,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静静燃烧,我常常觉得,自己枯涩的生命,也因此而重获生气。我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与学生分享与现实格格不入的诗意,他们会用明亮而专注的眼神凝视你,用语言或沉默回应你。真诚的语言是诗,把心沉在里面的静默,更是诗。文学社,渐渐成为我课堂之外的另一个“自己的园地”、“半亩方塘”。
文学社的学生,来自全校的不同班级。我记学生的名字很慢,一学期下来,我记住了每一张面孔,却未必能记住面孔所对应的那个名字。学生对我却很宽容,给予了我许多温暖和鼓励。其中不少在毕业后仍与我保持联系,说说近况,互荐好书。为此我甚至感激命运,让我拥有了许多成人世界里难得的知心朋友。
我曾收到这样的邮件:“学生业已休学,明年再上高二。目前每星期五来一次学校,只为听您的社团课。说这件事是为了告诉您,您的课在我和我的同学心中是极重要的,希望您莫要有压力,但愿有欣慰。”我也曾收到已离校的社员的明信片,密密麻麻的小字,书写着问候和思念。
这样的温暖和鼓励,让我欣慰,可的确也多了不少压力:我当得起这样的信任和期许吗?我比以前更用心地准备每一次活动,细心推敲每个环节。过犹不及,如此在意,效果不见得好,但学生依然很包容。一片冰心的少年们有最敏锐的直觉,他们最在意的是通过语言文字感受文学之美,实现心灵的互访。我们需要做的只是:用爱和想象力种下一棵大树,青春和诗性,自会在树上绚烂盛开。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源创图书:
《一间辽阔的教室》周春梅著
《课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吴 非著
《中国教育会好吗》杨东平著
《怎么上课,学生才喜欢》魏 勇著
《面向个体的教育》李希贵著
《教书·读书》冷玉斌著
《40岁,开始学做教育》万 玮著
[编后记]第一、第二本书均为南师附中语文老师新著。北京十一学校校长李希贵老师的新著《面向个体的教育》尤其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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