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精神病患者

——我们为什么平庸之十四

 

2009年3月23日出版的《中国新闻周刊》发表了一篇题为《孙东东：把精神病人送到医院是最大的保障》的文章。国家卫生部专家委员、北京大学司法鉴定室主任孙东东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对那些老上访专业户，我负责任地说，不说100%%，至少99%%以上精神有问题，都是偏执型精神障碍。” “偏执型精神障碍属于需要强制的一类。因为他扰乱社会秩序……他们为了实现一个妄想症状可以抛家舍业，不惜一切代价上访。”“你们可以去调查那些很偏执地上访的人。他反映的问题实际上都解决了，甚至根本就没有问题。”

北大知名教授的这一惊人之言引起了广泛质疑。

关注中国上访人群的著名维权律师许志永凭着他多年对上访人员的诸多了解，在《孙东东与精神病》一文中写道：“根据对上访村的调查，多年的老上访者他们大都性格执着，但是不是医学上的精神病。比如上访村的郝文忠老太太，70多岁了，上访了30多年，多次被关进精神病院，最近的一次被关到北京北郊精神病院一年半，2008年9月才出来。她被多次医学鉴定，结果都不是精神病。确实不排除上访者中有几个精神病人，但是极少。他们大部分常年上访，在上访路上遭遇更多的不公正，比如被殴打被非法关押甚至被劳教，于是越走越远。他们是这个社会的受难者，是不合理的制度的受难者。不是他们有精神病，而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病得太重。”

下面两则官方的评说也印证着许志永的反驳。一则是，2003年时任国家信访局局长周占顺接受《半月谈》杂志采访时亦指出：“当前群众信访特别是群众集体信访反映的问题中，80%以上有道理或者有一定实际困难和问题应予解决。”另一则是公安部信访办副主任李竹红3月12日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过的话：“上访群体80%都是农民，绝大多数都是社会最底层，也是弱势群体……绝大多数上访群众他们最初反映的诉求是有道理的，当然没有任何人会平白无故地就来上访。”

但是，我在这里真正要说的是，孙教授随后的声明带给我的思考。

孙东东声明全文如下：

2009年3月23日出版的《中国新闻周刊》杂志发表了有关我对精神病人非自愿医疗问题的访谈。其中一些内容因我语言表述不当，引起一些争议和误解，对此深表遗憾。如果因这些内容伤害了一些人的感情，在此我诚恳地向他们致以深深的歉意。也衷心的希望他们能够通过法定程序解决自己的问题。

我本人一向关注民生;关注弱势群体反应的问题;关注全民的精神卫生健康促进。绝对没有歧视上访人员的思想和言论。通过此事，我会认真反思总结。今后将更加努力学习，谨言慎行。为社会的和谐稳定尽我所能。

特此声明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师 孙东东

 

从先前极具责任感的掷地之声，我们无法相信孙教授对媒体记者所言是急不择言时的表述不当，而更愿意相信它们来自教授先前鉴定工作的总结。如果确实是心得式的总结，令人不寒而栗的疑虑顿生：在过去的日子里，究竟有多少人，因为孙教授们“负责任”的鉴定，而被无端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残酷的折磨。

正式因为我不相信《中国新闻周刊》上刊登的内容不是因为表述问题，也不是孙教授的口误，所以，我认为我又找到了导致我们平庸的一个原因，那就是缺少那种执着，对自己认定对象的执着精神。于是，我又想到学术造假，评估作假。

当然，造假作假的不止是教育领域。上级领导的每一次检查，考察或视察都是一次规模或大或小的造假或作假强化教育。不过是造假，还是作假，都有理直气壮的理由，如别人都是这样，如我们是为了大局。为了大局，为了稳定，为了一个虚假的目标，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不做。不仅自由平等不要或不能争取，就是人的尊严、人生命都可以甚至必须不要。于是，层出不穷而花样百出的“假”，就成为近年来我们中国一道又一道不是风景的风景。

我记得多年前，北京有一房地产商说，他瞧不起中国的建筑设计师，因为他们在设计时屈从于建筑商。建筑商可以随心所欲地要求他们修改自己的作品，而不像国外那些有名的设计师，宁可不卖图纸，也不顺从自己不认可的修改意见。所以，国外建筑设计师留存在世而广受褒奖的就多。在不断的放弃过程中，我们渐渐变得正常起来，只是逐渐正常的过程也就是不断平庸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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