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猪八戒

文/蓝莲花瓣

其实不用假如，我好像就是猪八戒。唐僧的坚毅、坚定和勇敢，我没有，做不了唐僧。孙悟空的十八般武艺、七十二种变化，我没有，做不了孙悟空。沙僧从不表现自己，平和的坚持，淡泊的宽广，我也没有，做不了沙僧。若从这师徒四人中挑一个角色来，我只能做猪八戒。他顿不顿打算后退一步，撤回高老庄的逃避心理和态度，我倒是经常有。

小时候，我们姊妹正好四个。也许是重男轻女的缘故，大弟做为家里第一个男丁，那是倍受保护的。所以，他扮演唐僧。小弟弟肤色很黑，就让他扮演沙僧。妹妹排行老二，做事情比较慢，她甘心做猪八戒。我是大姐，责任重，又比较瘦，性格活波，被推荐为孙悟空。我后来发现，这个角色其实是很不受待见的。它意味着凡事我都得冲在前面，而出力并不能让我获得荣誉和称赞，我时常被父母训斥，因为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就算不是我做的，也必定是我挑头或者奋力推行的。有一次，我还差一点让爸爸打一顿，那次我们四个人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更有趣的是，我逐渐发现妹妹扮演猪八戒的好处，她总能得到妈妈的庇护，就连和我闹矛盾时，妈妈也会因为怕她在我这里吃亏而向着她、拉偏架。这一切都让我在傻乎乎的得意了一两年之后，终于不太想做孙悟空了。但当角色定位一旦形成，退出角色就相当于破坏游戏规则。我当不当孙悟空，在我们姊妹的认识里都是不落好的。

最令人沮丧的是，我后来不断提高了认识自己的能力，发现了我不想扮演孙悟空的主要原因。那其实是，我能力很有限，压根打不过各路妖魔鬼怪，我倒是会被它们伤得遍体鳞伤。我也没啥能耐，根本见不到观音菩萨和太白金星，就连土地小神仙，我也是很难见到的。于是我就处在卸任与无法卸任的尴尬中，不但有口难辩，更是有口难言。

最最令人难过的，是我发现我特别羡慕二师兄，心里面也特别想做二师兄。他有被人称做师兄的自豪和荣耀，同时，当他有事情搞不定时，又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找“猴哥”，实在不行就给猴哥唱两句“猴哥，猴哥，你真了不起。”

我就这样郁闷而且相当窝囊地渡过了我的少年时代，并遗留了一定的思维定势，凡事总还是希望自己能往“做孙悟空”那个方向靠。其实我内心里也没有搞清楚我是希望别人看到的我很能干、有本领，还是真心想要培养自己独立自主的能力。总之，我仿佛早已习惯了比较严格地要求自己。

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那一次我坐火车，二十几个小时，硬卧下铺，那个漫长的白天，我按计划趴在轻轻摇晃着的铺上看书，不知不觉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女列车员经过，我仿佛听到她轻轻地笑了一下，似乎感觉到她看见我睡着了。我在这样的感觉中清醒过来，第一次认识到我有点累，有点疲惫，有点精力不济。

虽然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那时的我仍是自己往后余生最饱满、最美好的模样，它却开启了我对自己所具备的二师兄天性的认识和发掘。从那时我就发现，原来我也会后悔，想求助，常常想打退堂鼓，只不过以前嘴硬好强，总是硬撑着呢。我在内心的深处，也有一种“习得性无助”的情结。我还不知道累和疲惫与懒惰的距离有多大，但我真的开始愿意承认自己有点懒了。

我突然想起被称为哲学王子的复旦大学教授王德峰给出的极简版《金刚经》，改编到我这里的话，应该这么讲：如来说我是猪八戒，既非猪八戒，所以是猪八戒。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第一句话就把我的精神解放了。其实我生来就是猪八戒，天性只能做猪八戒。我根本用不着花那么久的时间给所有人证明我是一个具有孙悟空的才能的猪八戒！但是，在那之前我真的不想让人们认为我是猪八戒，甚至我自己也一度认为我根本就不是猪八戒，我做孙悟空算是当之无愧的。

在我跟“猪八戒”这个角色较劲的时间序列里，我其实不知不觉地实践了哲学王子的第二句话，既非猪八戒。我怎么也不愿承认自己是猪八戒，也练就了一些让自己远离猪八戒的人生本领。比如我在遇到困难时常常咬牙切齿地坚持面对，而不是去找个“猴哥”帮忙。比如我尽量不睡懒觉，在想要后悔后退和后撤时，悄悄装着、忍着，以至于后来自己忘记了那点想法。

但我并没有超越猪八戒，我只是与心里住着的那个猪八戒较劲了很久，纠缠了很久。其实我还是猪八戒，也只能是猪八戒。我当然可以和它较劲，但我永远走不出来。我还用假如吗？不用，我就是猪八戒。

到如今，当我假如自己是猪八戒。我只是一个与曾经不太相同的猪八戒。

如果你已经走了一段路，你总觉得自己没有收获。那我觉得没有关系，你可以试着假设一下，假设自己是猪八戒，看看这段路之前和之后，那两个猪八戒，他一样吗？重叠吗？改变了吗？要是你看出了不一样，你的收获一定很大。如果你没看出不一样，你的收获大概是隐性的，藏在你的眼睛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