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跤与教育

文/蓝莲花瓣

我生来很笨，人家说的一学就会从来都没有在我身上应验过。所以，我学游泳是在闺蜜坚持不断的鼓励下，共花了15个两小时在泳池里练习才学会的。那段时间我听从视频里游泳专家的建议，不停地练习腿部动作和手臂的动作，但我对专家的话还是有些小小的怀疑。专家说：要形成肌肉的记忆。

2023年6月，夏日如期来到美丽的河西走廊。是的，河西走廊就是夏天才能绿草如茵、风景如画，体现出绿洲家园的无限风韵。不忍心这么美好的风景被我错过，就买了一辆山地车，想要一边骑行锻炼身体，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6月11日，在我刚买新车的第二天，一帮子资深骑行的朋友就带着我这个“新车车新骑友”去森林公园学习骑车。路上他们给我示范，告诉我上坡时换档、骑行的交通规则，这些都是非常必要和重要的知识普及。

我尽量跟在他们后面，路上曹老师也一直放慢速度，落在男士们的后面等着我。等进了森林公园，在那平坦、几乎没有行人的路上，我感觉到了骑行的快乐，第一次体验到速度与激情，而且还小小地出了汗，我有点高兴。我没想到骑行居然能起到和跑步一样的效果！在友友们停下来摘杏子的空档，我一个人骑到前面，想试一试骑在车子上转弯，但我马上发现路太窄，转不过来了，在惊慌的同时，失措，我自己就嘴里“哎哎”着，任凭自己和车子一起摔在地上成睡眠状。当然，速度很慢，人生只是擦伤。

友友们只好给我示范怎么转弯，连带给我讲解了刹车和下车的要领，并告诉我他们的摔跤经历。我心知肚明，这是我心情愉快、没事找事、轻狂且胡折腾导致的，当然，也是我更加体现了“惊慌”而失去理性的控制能力的女性气质。我就这样顶着一个膝盖的、被乌青包围了的红色圆形伤疤，正常骑车、正常跑步。又过了两天，6月12号傍晚，夕阳无限好，我和老公又骑车去满是沙枣林和芦苇荡、沿途小湖里长满了睡莲的湿地公园。那里不但风景优美，而且特别凉爽。但是，在骑兴和游兴都特别浓烈的时候，我又一次面临一个转弯掉头的课题，这一次路可是足够的宽，但我看见路边只有三四厘米大小贴地的地灯，心想不能把它们给压倒了，接着我又一次“惊慌失措”，嘴里面“哎哎”着，身后老公不停地说“小心啊”，“刹车啊”，我一概听不见，就那么慢悠悠地让自己和车子一起又摔了一回，这次是摔跤叠加态，因为正摔在上次的伤疤上，加重了，出血了。

我估计我这段时间多少有点受虐倾向，也没有觉得多么难过，倒是再次直面了血淋淋的擦伤，我们又按照既定计划骑到湿地的深处，在斜阳映照下的芦苇环绕中，我们来到一个亭子里，这亭上该有一幅对联，如此：“万世悲欢离合独有爱兴也，千载风霜雨雪唯一亭蔽之。” 我想我是得在这个亭子里休息一下。

我们坐在亭子里，四面凉风吹过，草叶和芦苇叶飒飒摇摆。夕阳铺展在辽阔的原野，它给这无边的绿毯洒了一层薄薄的、灵动的金粉，虽然似有似无，却点亮了整个世界。

我想我不能再被自己遮蔽了。我走了那么远的路，虽然谈不上风霜雨雪，但被摔摔打打总是有的，即使我并不是很在乎这一次又一次的摔倒，经验和教训也还是要总结一下的。6月10日摔跤的主要原因来自于我最近几年的经历。自2018年以来，我把自己在2008年买的女式单车打理好，每天骑着它来去，这辆车子是为我量身买的，24圈，车子很低，我上车直接跨坐上去，停车下车时，根本不用从座位上下来，只需用左脚点地就行了。我的身体系统和智能潜意识形成了如此程式化的记忆。可当我骑上这辆山地车，导致我的腿短够不着地面，而我思想和行动上都一时难以做到面对现实。

6月12日摔跤的主要原因，来自于我很久以前的人生经历。那时候，我是一个啥都不怕的少年，骑着一辆没有后刹车的自行车，而前刹车刹车过猛又很危险，常常吃亏，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四五年之久，我就基本习惯了在运动中上车、下车，且不敢一下把刹车捏到底。这两方面的原因导致我拥有刹车优良的山地车时，我并没有在必要的时候用刹车控制住车子，也导致我在自己完全有能力处理事情的时候，让自己的身体和思维一起失去正常功能，只留下了“惊慌”和“失措”。

这是多么神奇的人生，就如同我面对的这一片景色，没有一颗尘埃它是空白的。我想我终于相信了游泳教练的道理：训练肌肉记忆。而我的人生经历，在我压根就没有听说过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把我做过的事、受过的苦、挨过的骂，全都写进了我的“肌肉记忆”中去了。其实更有甚者，它们是被时光刻进了那个已经走进现在的“我”的身心之中了。

难道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才能不摔跤吗？我知道。难道我目前力气不够不足以在那两种情况下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和自行车吗？绝不是。那我为什么要在遇到一点点失去平衡的问题时，就让自己“惊慌”，而且“无措”呢？因为我拥有这些记忆给予的习惯和潜意识，我也放任了自己，因此不具有足够的自信去把控局面。即使在这两次的情况中，我完全具有处理事情的能力，我也表现出了最大的放任。

当然这是一个令我感到愉快的认识，从自我教育的角度来看，我意识到事情的症结，就完全可以通过有意识的训练让自己产生一些改变。2023年6月17日，我腿上的伤口已经全部结痂。又一次来到城市森林公园，在清醒的、小心翼翼的情况下，我骑着山地车，练习冷静刹车、跨在前梁上停车、从前梁上下车、跨在前梁上开始骑车，而且，我完成了这些动作。它们其实都不是很难，难点在我的心理。

感谢壮丽的夕阳，点燃了暮色四合的大地，让它繁复的美丽变得那么清晰、清醒，又可以携着这些清晰和清醒进入梦乡。

而作为一个做教师的人，我更加感谢这次傍晚之旅。它使我同时发现了我的职业的艰难和我的职业的美好。是的，这两次摔跤有一个非常明确的事实，那就是我明白并懂得全部的道理，我也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怎么操作才能不至于摔倒，但是无论从心理上，还是从身体上我都做不到。这其实就是深藏在我所面对的教育中的最大的暗礁，做教师的可以坐而论道，但学生们就算明白了所有的道理，他们做不到，做不出来，教师的教育也是无法达到预期效果的。而这一点在教师和学生的交互关系之中，其实是最难把握的。那就是，教师必须要有足够的爱心和体谅，捕捉到学生的心理状态，明白这是学生做不到，而不是他的主观故意不去做。当然，学生在心理上的怯懦和逃避，其实与他放任自己故意不做的界线非常不明确。要求我们有明晰的洞察、菩萨的心肠、和高僧的智慧，这是我的职业的艰难之处。

不过，如果肌肉有记忆，人生有记忆，经历有记忆，那么，当我在课上课下侃侃而谈，无论是教他们知识，和他们谈心，就算是批评引导，这一方面是我在跟他们以往的“人生记忆”做对抗，另一方面，也是我和他们一起形成新的人生经历，是我做教师的在旁边给他们形成新的“人生记忆”。就算这些新的“人生记忆”在我的目光所及，仍然见不到芳草如茵，见不到我想要的成绩和效果。可总会在他们人生的某一个角落、某一个瞬时，跳出来，拯救他们自己，让他们不至于摔跤，或者摔跤摔得轻一点。

6月12日的那个傍晚，就着美丽的夕阳，当我想明白这些道理之后，我感觉腿上的伤口不是那么疼了，更加重要的是，我突然觉得这个伤口是我获得这些道理的必须。我可以微醉在夕阳里，在美景里，在人生里，也可以做梦。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将是新鲜的，那是拥有记忆和过去的新鲜。它将面向未来，充满希望。痛不会白受，泪不会白流，汗水也总有功用。一切时光中丢失了的，一切又会从时光中找回。

因此，感谢夕阳。感谢夕阳中的摔跤和由此获得的沉思。感谢我的职业，让我走向苇丛深处，体会到茂盛而又茂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