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一座山

---蓝莲花瓣---

假如我是一座山，我能是什么样的山？是那样拔地而起地危岩耸立，还是曲线温柔地绵延不断？我真的无法想象。

可我多么想知道，如果我是一座山，我能是什么样的山呢？

我曾经走进、攀登过好多的山。我多次走进祁连山，我也曾到焉支山里去游玩。我坐着火车、公共汽车多次在秦岭蜿蜒漫长的道路上奔驰，无数次地欣赏它高大的山峰和青青的树木。有一次在火车上，我看见秦岭深处一个小站的院子里开满了桐子花，那淡紫色满树冠的桐子花，像一个大大的椭圆印在青青山峰的怀抱里，就那么缓缓地静立着离我远去。

在两个同样明媚的夏日里，我分别攀登了山东泰山，和平凉的崆峒山。每次自驾回家我都会经过崆峒山脚下，在那长长的峡谷里，我抬头仰望着崆峒山高大陡峭的崖壁，看见漫山遍野的树木和灌木，也看见许多的洞窟在它的半崖间张开着。偶尔，我会看到一簇一簇的野花点缀在绵绵的碧绿之中。

泰山是陡峭的，崆峒山也是陡峭的。可是，根本用不着对比，泰山和崆峒山，它们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这气质仿佛都是天生的，与生具来，毫不相关。就算它们都一样是让人喜爱的名山大川，可它们真的不同。

​在我的祖国还没有遍布高速公路的时候，很多公路都要上山下川，这使人们有机会在出行中进入大山的深处。每次开学和放假，我都要坐着公共汽车，途径六盘山和华家岭。

华家岭在甘肃中部，在上大学时期的我的眼里，它是高大、逶迤又绵延的。每个寒假之后，我乘坐的公共汽车一大早就从庆阳出发了。大概早晨九点多到十点，汽车开始攀爬位于宁夏固原境内的六盘山，那盘山路上有时有积雪和冰，路是又陡又滑，司机小心翼翼，汽车小心翼翼，一车旅人也都清醒无比、提心吊胆。当汽车爬到半山腰，往东看去，一轮红日悬挂在半川雾气之中，山下白茫茫的迷雾时而稠密时而淡泊，雾中的树木和山坡都影影绰绰。面前是太阳鲜红的光芒，又清明又新鲜。抬头向上看，高大的山的身躯，见不到头。

中午过后不久，便该进入华家岭了。华家岭属通渭县，是年降雨量不是很多的干旱地区。来来去去四年里，几乎每次见到的树都还是那棵初见的树，它没有长高，没有长大，它的脖颈向某一个方向弯曲着，使得树冠偏离了树的主干，而且所有的树都是相同弯曲的形状，我们就知道，这是风的方向。

汽车在华家岭上走啊，走了又走。车很少，常常就只是我们这一辆车，呜呜呜地行驶着，路上没有行人，没有羊群，完全的荒山野岭。偶尔会看到半山腰里有村子的模样，但很难发现鸡犬的迹象，就这些也很快被汽车抛在身后了。

夕阳西下，夕阳挂在林梢，冬日山坡上的树林，氤氲着灰白的烟尘，若有若无，仿佛扫淡了太阳的辉光，使它看起来那么沉静，带着一些温柔，却满铺一川的惆怅，不肯离开。汽车在这样的景致里没完没了地绕行在华家岭上，仿佛今生今世都走不出这夕阳照耀着的华家岭。车上所有的人都开始昏昏欲睡了。

后来在汽车的轰鸣中再醒来时，则看见天上的星星在闪烁，对面山上人家灯火伶仃，除此之外，车窗外就是黑魆魆闪过的各种影子，高瘦的杨树，平宽的田地，或是几间泥房子。这时才明白，啊，下山了，终于快到山下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喜爱华家岭，但我的确是喜欢它的，那怕那时坐着汽车总担心走不出这么阔大的山岭。在其后，有了高速公路，我就再也没法见到它了，去年在视频中看到华家岭的雪景，那苍茫的大气，又一次击中了我内心的喜爱。

假如我是一座山，我能成为什么样的山呢？我到现在都无法说清楚、想清楚，它们又都是什么样的山。

秦岭，高大的，绵长的，绿意漫山的山峰啊！阻挡了祖国的南北，开启了祖国的南北，染绿了祖国的山水。

​青城山是绿幽幽的，绿油油的。峨眉山也是绿油油的。青城山有白云古寨，那是天长地久的白云。峨眉山的月，又仿佛比别的山月都要明朗、高远、古老。

假如我是一座山，是我曾经在山顶看过星星的华山的模样吗？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子午岭的模样吗？那春深季节里崖壁边上长着的野丁香，淡紫的颜色，浓郁的香味。还有夏日里山坡上金黄的杏子、山沟里水洼边艳红晶莹的樱桃。它们都是子午岭的气质么？

假如我是一座山，山林就是鸟兽的家，还有各种昆虫，蝴蝶和蜜蜂。树上有乌鸦和喜鹊的巢，土坎下有田鼠和蚂蚁的洞.......

假如我是一座山，就算我的树都是长不大的树，我也同样喜欢它们长着，长着，永不停息地生长，就像时光在停歇，就像岁月无限长。

假如我是一座山，有一些树木在山中发芽生长开花结果，有一些树木将会枯死，那些枯死了的树木，它们绝不会在某一个春天再回来，但他们一直都在山的怀抱里，从不离去。后来，它们便成了大山自己。

假如我是一座山，在山中栖息的所有生灵，它们顾自生长着，它们提着自己的力量，撵着自己的命运，它们也许是热爱我这座大山的，可它们的生命，它们生命的历程，绝不是我的。

假如我是一座山，假如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山，我就只能沉默，长久地沉默。在寂寞富饶的怀抱里，生命欣欣向荣，生命生生不息。

呃，我亲爱的爸爸，父亲啊，你就是我的寂寞富饶的那座山。自从你踏上了做父亲的路，你就扛起里全部的生灵，远离红尘，用你的各种寂寞的姿态，最大限度地托起了那座山中的繁荣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