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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居室，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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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居室，我的家
黎 在 珣
套间买了虽然已有六年，但仍是“原装”，没有装饰。脚下是平整的灰色水泥地面，四面墙壁和天花板也只是经过建筑商简单粗糙的滑石粉粉刷。当时是出于经济原因，后来呢，一嫌麻烦：烦装饰前后难将东西移出移进，烦装饰后进出难将鞋换来换去；二怕挤占孩子本就不多的空间和自由：如果四面八方光洁明亮得一尘不染，孩子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随心地在地上写写，任意地在墙壁上画画，更不能随时检验自己踩在墙上的脚印有多高。再说，我的内亲和外戚大部分是不习惯过于讲究的农村人，装饰以后，过分的保洁会给来访的他们心理上以压力。这是农村情结很浓的我所不愿看到或感受到的，
前不久，还有了一个新发现，那就是现在这样子有一种亲和力。对门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搬来没有多久，就不愿回自己的家，原因想像不出的简单，就是进我家门方便，不像进出他自己家那样要将鞋换来换去繁琐。当然，在这个年代，亲和力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优点，更有可能是羞得连桌子面也不能上的怪胎。要想证明这一点，很简单，只要看看那些稍微有的头或有的脸的人的那副嘴脸，那一副因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日显高贵的嘴脸。
以前，人们曾从政治斗争的角度去布置居室，现在的人们又多从一日千里的时尚的角度去关注居室设计居室，一个安乐窝式避风港样的温馨的家反倒为人们所忽视了。我们不用睁大眼睛也不用张大耳鼓就可以轻易看到就可以轻易听到，借助无孔不入的传媒，快速流行的大众文化将不同文化、不同习俗、不同品位、不同阶层的人们的思想、体验、文化心理和审美标准都整合为同一的或近似的观念模式，同一的或近似的价值认同。于是，崇尚时尚文化的人们不知不觉被一种或几种生活方式、一种或几种价值尺度和为人处世的哲学格式化了。在许多人看来，好像越是具有“现代感”的房间，就越是需要借助植物、雕塑或者绘画的陈列来弥补它在自然美上的欠缺，以及这种欠缺所造成的陌生感。而我一看到陈列在室内的植物，那些被隔离的囚徒，我就好像听到它们在诉说：“我憎恨/高瓶的囚禁,/自私媚眼；/龌龊的己欲,/狂荡独占。//我生性属于自然，／如果被当成饰物／那么，我宁愿做一棵小草／染就蓝天” 。
面对那些看似新潮常常千室一律的装饰，面对到处充斥的现代流水线或类似流水线上走来的各色各样的物品，我常常想起经过美容的村姑，蜕去了本来的质朴，添加了许多洋气和妩媚，好看，但不亲切，或者说不真切；常常想起海德格尔，想起他在《诗人何为》中，曾引述过里尔克的一段话：“对我们祖父而言，一所房子，一口井，一座他们熟悉的塔，甚至他们自己的衣服，他们的大衣，都还是无限宝贵的；几乎每一事物，都还是他们在其中发现人性的东西和加进人性的东西的容器。现在到处蜂拥而来的美国货，空泛而无味，是似是而非的东西，是生命的冒牌货……”追逐时尚的人们总认为时尚只是人摆在手中的一种东西，但与其初衷相悖的是，时尚如同一朵花，闪亮登场的鲜艳之后常常是长久的伤感，因此，它在本质上是人靠自身力量所控制不了的东西。为了跟上潮流，为了摆脱落伍的烦恼，有些人一生都在不断装饰。好像我们的生活仅仅是一场外在装饰赶超别人的竞赛？或者是各种程序日益繁琐的过程？我总觉得那些代表现代性的精心装饰只是一个游戏，是一种物质与物质的拼贴或堆砌的游戏，是一场只对日新月异的时尚性负责而与生活的真实、正义、感情没有多少关联的游戏。
在浮华时尚装饰的掩映下，抹不去消费欲火的过度张扬以及随之而来的烦恼，那种还没有装饰好就可能已经落伍了的烦恼。因此，在色彩缤纷的装饰之间，我们常常看到的是疲惫的身躯在游荡，空洞而少有灵动的眼睛在移动。那些不断地装饰的人，常常让我想起那些玉树临风的美女，缺少自己心动和深爱的那一个。借用德国诗人冈特·艾希的一句话来说：“你们的一切梦想都只是欺骗。”于是就有下面这个美国故事的发生。在许多人心中乐土的洛杉矶，有一个醉汉躺在街头，警察把他扶起来，一看是当地的一位富翁。当警察说要扶他回家时，富翁说：“家？我没有家。”警察指着富翁的超豪华别墅说：“那不是你的家吗？”“那是我的房子。”富翁说。
在我看来，住的是一种随意，重要的是称心，称自己之心。“浴不必江海，要之去垢；马不必骐骥，要之善走。”在这个什么都跟风的时代和环境里，我的居家概念在一般人的经验之外。在经验之外，当然就不能被经验判断。独特也许可以被称为另外的文化。所以，贵人来访，佳人临门，我也没有丝毫的羞愧，因为我的居室虽然粗糙、简陋，但我的家其乐融融。喜乐的气息常常饱满得从门窗与墙壁之间的缝隙溢出回荡在小区的上空，让不少人艳羡甚至妒忌。兴趣一来，我也会为自己的处境窘迫和简陋装点一下：“书房之壁，最宜潇洒；欲其潇洒，切忌油漆。石灰垩壁，磨使极平，上看也；其次则用纸糊，可使屋柱窗棂共为一色。”并充气式加上：种装饰法不仅采光好，朴素处也与读书的氛围正合。
就好像真理往往是简单的一样，幸福有时也很简单，但为了这简单或曰保持这份简单，有时就不得不吝啬了。而吝啬在这时也就变成了惜福。这让我想起国外的两次试验。一次是斯坦福大学的一名教授做的，这位教授让一组10个人在六种巧克力面前选择自己喜欢的，然后他又让另一组10个人在36种巧克力面前选择自己喜欢的。当教授问两组人的满意度时，让他意外的是后一组居然都不满意自己的选择，他们都为没有找到自己满意的巧克力而后悔。第二次试验是由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在一家特大超市做的。这位教授让自己的工作人员设置了两个特别美味的食品销售点。同样地，在第一个销售点有6种口味，第二个销售点有36种口味。试验结果是，第二个销售点吸引的人数达260多人，但是在统计的时候，让教授意外的是仅有18人买了第二个点的食品，而且他们都不满意自己的选择。而仅有6种口味的摊位虽然只吸引了不到80人，却有90℅的人购买了这个点的食品。
这两次试验的结果表明，太多的选择机会和太多的目标，会让我们难于作出自己的选择，即便好不容易作出了选择，也易于对自己的选择持怀疑态度。在那些一掷千金和富丽堂皇的背后，更多的可能是为持续不断的选择所累。
所以，我相信老子的话：“少则得，多则惑。”所以，面对让人眼花缭乱的物质世界，我依然会坚守：简单的生活，单纯的想法，如一的操守和平和的态度，而不让居室成为我生活的目的。家不是财富多寡和住宅奢简的代名词或标志，家意味着亲情、温暖和关爱，所以，兀立在那些装饰豪华的套房旁，我会既不含羞也不胆怯地，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的活法有滋有味地生活着，全然不顾旁边那些精美家具和高档油漆的异样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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