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王昶夸杨伦《杜诗镜铨》“足与朱鹤龄上下”，原来那位鹤龄前辈（比杨早150年呢）先做过一部《杜工部诗集辑注》。小时候我见过影印的《愚庵小集》，小篆写的书名，但没读过（那会儿不读明清人的东西），却把作者的名字记住了——这大概是我与朱老师的“初缘”。去年才得到一本朱注的杜诗，可惜是简体横排的。鹤龄自述说，“愚素好读杜，得蔡梦弼草堂本点校之，会萃群书，参伍众说，名为辑注。”

鹤龄是明末诸生，拒绝做大清的官儿，是与黄宗羲、顾炎武等大儒齐名的角色。不过，他还是到“贰臣”钱谦益家里做过两次家教，还经钱的引介，跑到大藏书家毛晋的汲古阁去读书。他的书是在钱家完成的。起初，老钱很欣赏，“见而许可”，答应将本人的笺注并入。后来，老钱觉得两人意见不同，决定分别出书。

老钱的那本，就是大名鼎鼎的《钱注杜诗》——我见它时还小，去年才与牧斋的其他作品一并得到。老钱先做过些零星的笺注，“年四五十即随笔记录”，原先想拿给小朱老师，“欲其将笺本稍稍补葺，勿令为未成之书可耳”——可后来发现，朱老师“学问繁复，心思周折，成书之后，绝非吾本来面目。”这样，我们才有了老钱自己的注本。

钱注与其他集成式的注本不同，重于史实考证，阐发杜诗思想大旨，自谓“凿开鸿蒙，手洗日月”。如果说诸家集注本是杜诗的基础课，那么钱注该算专业课了。老钱用的杜集底本是吴若本（南宋绍兴年间），保留了原书的编排次序，因而有版本学的意义；但他偏重诗史却没在编年方面多下功夫，似乎功德还不够圆满。关于吴本，且听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