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mas Moore说过,人生最难在于选择。人生选择的话题很多,我是从一个笑话想起来的。
这个笑话,像一个寓言,一个传说,其实是一段野史,也是一段佳话。话说宋代著名的宋子京(祁)(“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还 和欧阳修一起主持修《新唐书》),晚年曾做成都市长,风流好玩儿,“多内宠,后庭曳罗绮者甚众。”有天晚上在锦江上开party,冷飕飕的,于是命人找坎肩儿。结果一群红颜知己,每人拿来一件。老宋可惨了,“视之茫然,恐有厚薄之嫌,竟不敢服,忍冷而归。”(魏泰《东轩笔录》卷十五)
宋公难选择,只好选择自己多受一会儿冻,感冒几天,但心里一定暖洋洋的,还留下风流佳话。这样的“多难”机会,我们普通人是遭遇不到的。Moore在To Ladies' Eyes诗里似乎也描述了类似的境地:
To ladies' eyes a round, boy,
We can't refuse, we can't refuse;
Though bright eyes so abound, boy,
'Tis hard to choose, 'tis hard to choose.
大概意思是,明眸的姑娘那么多,小伙儿选择多难啊。
第二个选择,像陈省身先生说的,“中英文都不好,又不会做实验,就只好学数学了。”很多大科学家说过类似的话,他们之所以专业成功,是因为不会做别的。小爱在ETH的功课不太好,老师劝他选别的专业,他说对其他不感兴趣,不如在物理学碰运气吧。当然,这些话只有从成功者嘴里说出才有分量;没人在乎不成功的——因为不成功恰好证明他的选择错了。
老爱在《自述》里还讲了一段话,说到了布里丹的驴子,那是另一种情形的选择:
我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数学,其原因不仅在于我对自然科学的兴趣超过对数学的兴趣,而且还在于下述奇特的经验。我看到数学分成许多专门领域每一个领域都能费去我们所能有的短暂的一生。因此,我觉得自己的处境像布里丹的驴子一样,它不能决定究竟该吃哪一捆干草。我对自然知识的兴趣,无疑地也比较强;而且作为一个学生,我还不清楚,在物理学中,通向更深入的基本知识的道路是同最精密的数学方法联系着的。只是在几年独立的科学研究工作以后,我才逐渐地明白了这一点。
这种选择看起来很简单,但对迟疑的人来说,也可能是大问题。相对这个吃草的疑难,钱先生在《围城》里讲过吃葡萄的选择:
世上只有两种人,就譬如吃葡萄,一种人总是从最大最好的一颗吃起,而另一种人,却是从最坏的一颗吃起。表面看上去,第一种人应该很幸福,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剩下的葡萄里最好的。可实际上,第二种人还有希望,而第一种人,却只剩下回忆了。
先吃哪颗葡萄,大概与考试先做哪道题一样,只是战术的选择,而不是战略的选择。从战略看,没有选择——两颗葡萄都要吃的。当然,这也是不同性格的选择,而性格也能决定命运。不过那是另一个问题。
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the question,真理呀!有趣的是,这句话的中文译法有20多种,于是读者也面临着选择——我的选择是,一个都不选,因为没有一个满意的。这又是一种情形的选择。(所以,莎翁的这句话似乎也可以译成:做还是不做;去还是不去;走还是不走;选还是不选……这些词都很模糊,正如be一样,我宁愿选择其中的一个。)
好了,现在我们有三种情形的选择:
1)怎么选似乎都好,但不愿选,结果是痛苦和遗憾。
2)没有别的选择,在唯一的选择上赌一把,要碰运气。
3)怎么选都不好,干脆不选——这等于回避,问题还在。
显然,上面这些只不过是选择问题中最简单的三个情形。而我们现实面临的情形是那些情形的“非线性组合”,“歧路之中又有歧路”(《列子说符》),怎么选择呢?我不知道,所以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