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文博主16年前发表于《科学时报》的文章：宽松环境的助益

武夷山 录入

我保留了2002年2月3日的《科学时报》，其“中学生科技”版发表了李小文博主的文章“宽松环境的助益”。我将这篇文章录入了一遍。

宽松环境的助益

李小文

《科学时报》要我给中学生写一千字的中学经历，虽然自觉不够资格来讲经验，但很高兴能有机会与小朋友们谈心，并向我的中学母校----成都市金河中学表达我诚挚的谢意。

成都市金河中学不是什么贵族中学，所以名字多变，最早叫协进中学，解放后曾叫初八中，后来又改叫二十八中，我毕业时称金河中学，四十年一晃就过去了，现在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似乎还在西胜街。

无论母校是否名牌，我学业的基础是在二十八中打下的。我现在的一些研究生托词自己基础差，我总是说，你们没有谁比我的基础更差，我就只有高中毕业的基础。名义上我也上了五年本科但由于历史的原因，那五年不断搞运动，没有上过多少课，更没有专业培训和实习，所以在二十八中打下的基础是非常重要的。

我现在搞自然科学，从事遥感机理研究，搞基础研究，数理化基础固然重要，但文史基础也必不可少。这里所说的遥感，简言之就是从天上看地表。每次介绍遥感的优势，我总会引用苏东坡的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同样。每次给新同学讲遥感的大气纠正，我总会用两句古诗“夕阳方照桃花坞，柳絮飞来片片红”。遥感信号受大气影响，讲起来十分复杂，同学们很难理解，但这两句诗短短十四个字就非常形象地描述了这种影响，包括大气对光的瑞利散射（夕阳红），光在下垫面（桃花坞）与气溶胶（柳絮）之间的多次反弹（片片红）。

我自己的成名作遥感几何光学模型其实说白了就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古人早就观察到了初春草地反射的方向性这一现象。我创立这一模型时是否受了这句诗的启发已经记不清了，但这句诗是中学时代塞进肚子并潜移默化影响我对自然现象的理解与描述，则是毫无疑问的。

我衷心感谢我的中学教育，还因母校留给我大量温馨的回忆，而不是压力和恐惧。我从来不是乖学生，也从来没有取得过高名次，但老师对我仍然十分宽容。记得有一次不知怎么捣乱，裤子撕了一个大口，极不雅观，我找来一节漆包线把破口串起来再打一个结，就照常活动。班主任张显英老师看到后把我叫住，带到教研室，叹一口气，找来针线，我虽然面无惭色，看着老师一针一线给我补裤子，心里还是很感动。

还有一次，学校要求全体学生上晚自习，人数不齐，班长是问。班长唐振瑞到我家来说服不了我，只好答应背我去上自习。正当我自得其乐时，迎面碰上陈惠琼校长，她以为我生了病，一问是这么个情况，连班长一道挨了她一顿好训。陈校长对我严格一点，我当时还特别恨她。后来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揭发她在讨论我的问题时曾建议把我当人才培养，目标是研究生。这在当时叫“培养修正主义苗子”，算她一条罪状，我这才理解到她的慈母心。

我这里感谢母校，强调通才教育和宽松环境对我的助益，可能不合一些中学生家长的胃口，所以在简历里拉我的两女儿来护航，她俩高考的成绩，不知羡煞多少父母，常有人问我子女教育的经验。我认为中学阶段，家长配合学校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配合，是孔夫子讲的“君子和而不同”的配合。学校压力太大，家长一定要减压，一定要给孩子留点自由发展的兴趣空间。我的两个女儿在北京念书时，学校排名次，压力大，我一再要她们，“比远不比近”，以远处的伟人为楷模，不要和身边的几个人比，我也从来不问她们的名次，只问学懂学会否。第二，不要过早给孩子预定具体的方向。孔子讲“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我的理解：搞科研、攀高峰要耐得住寂寞，要长期坚持不懈，要仁者；下海经商，要有眼光，对人处世也得有几刷子，要智者；出国留洋，要考托，考GRE，还要心理素质好，不能一受挫折就学卢刚，顾城。总之三个方向都好，但必须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方向，父母可以提供意见，但主意还得让孩子自己拿。

几天前，和几位洋博士、土博士闲聊。洋博士戏称自己是“海龟（归）派”，土博士为对仗工整，乃自称“土鳖（毕业）派”，我乃改前人格言作一联，供中学生及其家长一笑：

海龟好，土鳖好，学好便好；

攀登难，下海难，知难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