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鸟国的个人博客分享 http://blog.sciencenet.cn/u/xiyuniaoguo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博文

研究生做科普是否不务正业 精选

已有 12182 次阅读 2017-1-1 22:38 |个人分类:科普|系统分类:科普集锦| 科普科研研究生动物所

研究生做科普是否不务正业

前段时间去地理所,一个同学问我,你出的几本书能不能换算成一篇SCI?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过,她一下子问到我的痛处了。回想自己,从研一开始兼做科普,一晃过去5年了。临近年关,也该做个总结了。静下来想想自己为何要做科普?

我想用笔记录大自然精彩的瞬间

很多人看到我短短几年出了5本科普书,平均每年一本,惊讶也好,怀疑也罢。总有人问我,为何这么喜欢动物,又为什么选择走上这条路?

其实我并没有选择走科普创作的道路,直到现在,科研工作依旧是我的主要工作,虽然没有什么科研成就,但也是在导师的指导下,按部就班。关于科普,我没有那么高的情怀,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喜欢写东西,打磨下野外寂寞的时间。

曾经的我,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文科生,本来考研选择人文地理专业,后来阴差阳错,调剂到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从事鸟类研究,渐渐与动物结缘。

在新疆给我留下第一印象的鸟是—金雕,我的博客不止一次记载。这种在世人眼中非常凶猛的猛禽,我却看到它极为温情的一面。

“有一次在观察金雕雏鸟的时候,突然下雨了。露天巢中的小金雕非常恐惧,它的羽毛还没有长全,害怕挨淋。我正在下面担心的时候,小金雕的妈妈飞回来了,它张开翅膀,将小金雕遮挡住,直到雨停。”

可以遇见平日里难以见到的动物,走进它们的世界,于我而言便是这份工作最大的吸引力。每走到一个地方,每见到一种动物,我就会通过文字和照片,把它们记录下来。

然而,很多时候做濒危动物研究,并不总是那么愉快。我目睹了野生动物的精彩瞬间,也见证过它们的种种苦难。我是研究动物的,看到一个个动物从我眼皮子底下消失,却无能无力,很心酸。我自己能力有限,但是我可以慢慢地把它们的故事讲出来。

我至今记得,2014去一所北京小学讲座时,一名小学老师问我:“你们研究动物的意义何在?”

这样的提问很讽刺,但也很普遍。我发现,有时就连生物专业出身的人,也并不关注动物保护。这让我越发感到科普之路任重道远。其实,人类对大自然有着本能的热爱。如果我们让公众了解到动物的美丽、力量与生存智慧,意识到在人类之外,还有这样厉害的物种存在,大家才会自发、自觉地保护动物。

我的书稿被侵权

那个时期,自己野外写作,仅仅是自娱自乐,或者刷刷科学网。真的一直很感谢科学网,给了我一个展现自己的平台。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出书,我一个小硕士也没有那能力。

最早把我的野外笔记带出来的是我的硕士生导师,他很喜欢科普,也喜欢出书。当时,别人向他约稿,因没时间让我来做。我把观察金雕的过程写了出来,后来发表在科普杂志《大自然》上。那是我写的第一篇科普文章。自我感觉良好,老师感觉也不错。

此后更激发了我的写作欲望。由于我们老师名额少,基本上他所有的项目,我都要参与。野外见证动物们种种神奇,尤其是遇见动物时刻,记录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开始老师让我写雪豹,说一块出版,他署名第一,我第二。对于一个硕士,我感觉是莫大的荣幸。我慢慢撰写。我写得也不好,权当练习了。随后,老师对金雕产生了兴趣,他说我对金雕更了解,让我写金雕。因为,野外记录很详细,我把它慢慢整理出来,完成了《西域寻金雕》的初稿。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绝望之际,老师再次找到我。说乌鲁木齐园林局愿意资助他出版《乌鲁木齐野鸟》,并再三许诺这次有钱一定可以出版。不仅能署名还有稿费。我开始努力撰写。历经挫折,2年后书终于出版了,我却哭啦。因为书上署名是乌鲁木齐园林局,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稿费我也没有拿到一分钱。我知道老师可能也是被人骗了,我不怪他。也想过维权,可是我又能如何,关键老师还在新疆生活,我也不想给他惹麻烦,就这样算了吧。

虽然,没有一本书顺利出版,不过写作带给我的快乐,已经足够了。老师待我不错,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闹得师生不快,就让一切随风而去。

科学网遇见吕秀齐老师,书稿得以出版

出书,曾是我从未想过的事情。支撑我一路走下来的,无疑是对自然生灵和写作的热爱。爱到深处无怨尤,不计一时得失,专注追寻梦想。

我也没想到,在一连串打击之后,机遇的大门正在悄然打开。科学普及出版社的编辑吕秀齐老师看到了我发表在科学网上的科普文章,很感兴趣。“她说我写得不错,但随即也表达了自己的顾虑,因为写一篇文章跟写一本书是不一样的。”。于是,我把《西域寻金雕》初稿精心加工了一遍,发给吕秀齐老师。她很快回复:“出版社愿意出版这本书,只是经费可能有限。”

我没有犹豫,主动提出放弃稿酬。《西域寻金雕》问世后,反响颇佳,拿下第五届梁希科普奖一等奖。接下来,《雪豹下天山》出版,那是我最高兴的一本书,之前老师对我的承诺没有兑现,我却可以实现他的愿望——我在书的后面署上了老师的名字,也算我们师生之间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之后,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打磨文字上。尽管科研任务繁重,我还是坚持每天至少写作一千字。我喜欢读《史记》,欣赏那种寥寥数笔传神勾勒的功夫。

回想起来我没有什么成功的经历,失败的经历倒是不少,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正因为不曾一蹴而就、一炮而红,才更踏踏实实做事,不图一时的繁荣,甘于一世的寂寞。

可惜《雪豹下天山》出版之后,吕秀齐老师退休了。吕老师临别之际,将我托付给科普社的扬老师。杨老师是科普出版界的名人,很多出名的大作都是她一手打造的。在杨老师的指点下,我完成了《鸟国-动物学者的自然笔记》,也对科普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书需要慢慢沉淀,积聚力量,力图做出令自己满意的书。这也许需要十几、二十年或者一辈子的时间。

少儿科普的第一要义在于培养孩子们的科学思维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书店看到一些少儿的科普书,比如《什么借刀杀人》、《什么犬阴谋》,我非常困惑这是给孩子们看的书吗?动物界没有这么多尔虞我诈,是人类的阴谋强加于动物之上。动物界存在欺骗,但是有底线。它们仅仅是为了获得生存的权力。

于是我将主要精力转到少儿科普上。科普要干干净净,不能以人类的善恶强加于动物之上。除了人类外,自然界每一个物种都无法强大到可以为所欲为。也没有一个物种弱小到不可生存。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只适合人类社会,尤其是中国!动物界不存在。金雕堪称猛禽之王,它的捕猎成功率不足三分之一。它不会也没有这个能力大开杀戒。动物界只是生存和繁衍,共同守护自然的法则。

科普最大的魅力在于培养青少年认识问题、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培养他们的科学思维,让其感受到科学的魅力。我不喜欢告诉孩子们答案是什么,寻找答案的过程才是科学的魅力。比如,我讲到金雕,不会直说金雕的食物有哪些。这些枯燥的知识没有意义。而我会告诉孩子们,想不知道金雕吃什么?我们来看看它的便便吧,食物的奥妙隐藏其中……

平时,我也会到学校去做些科普讲座,我喜欢孩子,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前不久,我在中国科技馆举行了一场题为《神雕迷踪》的讲座。听到小朋友们一次次发出了惊叹和笑声,我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值了。

我的科普灵感,总是来自科研一线的实践。比如在野外考察时,我会利用等待动物出现的时间,在手机上一字一字地打出所见所闻。在我这里科研和科普恰是“源”与“流”的关系,科研是科普的发动机,科研干得好,科普才能写得好。

然而,坚守自己的创作原则,有时也会带来寂寞。市场上,卖得如火如荼的大多是心灵鸡汤和言情小说,相比之下,严肃的科普作品总是应者寥寥。面对这样的现状,我也曾迷茫过、困惑过,甚至也曾考虑要不要写一些迎合受众趣味的“噱头”文章。

好在,我现在想清楚了:“从人类本性来看,暴力、色情永远都有受众,但天天这样迎合,只会给社会增添垃圾。做书是一个良心活。我希望做出真正的好书,让我的读者从中受益。”

做科普出力不讨好,孩子们的笑脸是我最后的坚持

时下科普越来越受到重视,但是科普工作却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像我这样尚为毕业的学生。无论你多努力,总会有人说你不务正业。科研圈里说你不误正业,科普圈里不承认你这个小字辈。

有一次科普座谈会中,我仅仅是发表了下自己的一些看法,就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一个前辈。我现在依旧把原话附在下面:

“我们给孩子们做科普,就要了解孩子们的心声,他们在想什么,他们是如何思考问题的。这样才更有针对性。我们大人觉得重要的事情,孩子们不一定感兴趣。科普要接地气,要改改老学究们的气息。不要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

如果说讲真话也要得罪人的话,那就尽情得罪吧!

抛开将真话带来的痛苦,稿费和付出真的不成比例。换句话说,我用写书的时间去搬砖,挣得比稿费多得多。对于稿费,中国从800元开始征税,一本书本来就没有多少稿酬,20%以上还要交税。当然,写作也不是为了钱。下面的一句话,才直插心脏。

你出的几本书能换一篇SCI吗?这问道了我痛处。如果我有写书的时间,多捣鼓几篇SCI,哪怕很烂,是不是要比现在好呢?

你做的东西单位是不承认的。从功利性的角度看,无论你多么努力,多么辛苦,不纳入考核,别人不承认。我不可能给每一个去解释,科研和科普的关系,你干得越多,别人就越认为你不务正业。这种苦痛来的更深。

不管他们。于我而言,科普的魅力在于我可以近距离感受科学的美。很多时候,科研、实验、数据处理极其枯燥。但是如果能将你的科研探索、发现,阅读的文献,整理出来,变成一个小科普,是不是很好玩啊?我就是这么玩的。指导我的老师都知道,我的科普纯粹是课余时间自娱自乐,没有占用科研时间。如同,别人空闲时间喜欢打篮球,我空闲时间写东西一样。

在我心里,能够将自己研究的物种讲给更多的人听,这远远比发SCI重要得多。每次和孩子们做科普分享,都能感受到他们灿烂的笑容,这就够啦!


















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990233-1024779.html

上一篇:南京大屠杀离我们有多远?
下一篇:白胸苦恶鸟
收藏 IP: 159.226.67.*| 热度|

93 陈楷翰 冷逢春 王振亭 邹桂萍 余国志 侯沉 杨正瓴 周浙昆 彭真明 郭钦 王成玉 刘建彬 张超 文克玲 王德华 刘俊华 邢佑强 冯大诚 杨辉 李曙 晏成和 木士春 刘传武 马省伟 黄育和 武夷山 刘强 宓春荣 柴栋梁 梁洪泽 谢开钰 江力 邵鹏 郭战胜 LetPub编辑 江绍锋 姬扬 璩存勇 吕洪波 吉宗祥 高建国 黄仁勇 柳竹浠 薛斌 钟家伟 农绍庄 赵岩 余志斌 董焱章 金发成 尤明庆 徐树良 王凯 施树明 张洵赫 郭向云 张江敏 余文 徐大彬 冯美丽 蔡庆华 曾荣昌 何媛媛 翟自洋 石磊 汪晓军 徐令予 宋建潮 王超 梁劲康 张彦虎 史晓雷 郭红建 刘钢 张晓良 吕健 李忠秋 秦耿 杨顺华 吴仁智 wliming xlsd nancheng Zhang214 biofans ericmapes changtg adai110 zjzhaokeqin wqhwqh333 yahihoo hbxxzhx zhjq2016

该博文允许注册用户评论 请点击登录 评论 (145 个评论)

数据加载中...
扫一扫,分享此博文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2-25 15:18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