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偶然看到了一篇几年前的旧文“为什么美国低水平的基础教育，却能支撑世界一流的高等教育？”，惊讶于它还有相当大的误导力，所以就想写些东西澄清一下。

美国的博士生培养方式无疑是十分先进的。以统计学为例，大多数排名靠前的统计系给第一年博士生开的基础课是每周有作业，加期中期末闭卷考试的。这恐怕和一些人臆想中的个性化，自由化美国教育不同吧？第一学年末，有博士资格考试，一般是考2-3门，每门4-5个小时，学生通常整个暑假做题复习，紧张程度不让中国高考。以密西根州立大学统计系为例，2014年资格考题的统计和概率部分如下：

https://siteadmin.natsci.msu.edu/_stt/assets/File/PastExams/STT/STT_F14.pdf

https://siteadmin.natsci.msu.edu/_stt/assets/File/PastExams/Prob/Prob_F14.pdf

这些闭卷考题的难度，深度和广度，反映了学生通过一年的基础课学习需要熟练掌握的工具和方法。清华大学统计学研究中心的博士生第一年基础课要求，就借鉴了美国普度大学统计系，也和密西根州立大学类似。

美国本土毕业的本科生在这些要求严格的课程里生存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多年来密西根州立大学尽了最大努力招美国学生读统计学博士，成功率（指顺利获得博士学位）应该不超过10%。比如密西根州立大学最新的40位助教名单里，只有4位可能是美国本土学生，其余都是亚裔或者（可能）东欧：

https://stt.natsci.msu.edu/directory/tas-doctoral/

在科研方面，多数美国统计系要求博士生参加统计咨询服务，加深对来自各类学科的实际数据的感性认识，积累统计学应用的经验。统计咨询过程中提出的问题经常产生了博士生的一篇跨学科论文，如我的博士生就发表过用非参数同时置信带研究粮食产量与土壤湿度关系的论文:

Huang, X., Wang, L., Yang, L. and Kravchenko, A. N. (2008)     Management practice effects on relationships of grain yields with topography and precipitation. Agronomy Journal 100 (5), 1463-1471

在资助方面，美国统计系博士生不需要导师发劳务费，可以完全靠做5年的助教读完博士。这部但解放了导师，也让博士生积累了宝贵的教学经验，日后担任研究型大学的助理教授，教本科生可以轻车熟路。国内目前一般的做法，要求导师用“养”博士生，一方面增加了导师的困难，同时也让博士生缺少了教学训练这一环节。我在北卡罗来纳大学读博士就做了5年助教，教过好几门本科生课，还给博士生课改过作业，答疑。

美国博士生的论文答辩，完全由每个学生自己的委员会负责，委员会可以全部由本校教授组成（一般要求有一个非本系的），不需要外校“盲审”。那么如果论文委员会出于任何考虑对本系的博士生放水咋办呢？制度上似乎没办法制止这个，但是让水的学生拿到博士学位，会严重损害该系教授的信誉和博士学位的含金量，这个长期损失太大，谁也不愿意承担。如果国内能采用类似做法，一方面校方要大胆信任自己的教授们会关注自己的信誉等长远利益，另一方面教授们也应该以学校的名声信誉为念，严格把关不受诱惑。

回到一开始提到的那篇误导文，把没有任何根据的“一个水平很低的基础教育却支撑了一个水平最高的高等教育体系”当作前提出发点，是其根本错误。难道只因为“水平很低的基础教育”和“水平最高的高等教育体系”同时存在于美国，就意味着前者“支撑了”后者吗？如果某位以丑出名的演艺界名流生的女儿很漂亮，是否可以得“父亲的丑支撑了女儿的美”这个结论呢？要不要鼓励姑娘们嫁丑老公，就能生漂亮宝宝了？我前面举的例子就说明密西根州立大学统计系的博士点，是由90%以上的外来博士生“支撑”的。如果没有这些来自亚洲和东欧的优秀学生，很多博士点真的就办不下去了。

其实老一辈儿的美国人受的基础教育，和中日韩东欧的学子们差不太多，至少教过我的那些美国教授们，没听说谁被四则运算卡住的，求导数算积分也是易如反掌。这是另外一个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