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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前为止为了一个项目做了二次大规模的中试,时间延续达近三年之久。虽然这事已经过去,回忆起来就好象一部电视连续剧,有成功的喜悦,有希望落空的失望,有作为旁观者的幸灾乐祸,有柳暗花明的惊喜。
在废水处理中,垃圾渗滤液的处理应属于最难处理的废水之一。它具有以下特征:污染物浓度高,毒性大,色度深,含大量不可生物降解的有机物。为解决寻找处理废水中不可生物降解的有机物经济实用的方法,我们开发了“化学氧化-曝气生物滤池”深度处理工艺,并成功地应用于江门的垃圾填埋场处理垃圾渗滤液,利用项目中试的数据,我们写了科技论文发表在《中国给水排水》杂志上。
杭州天子岭垃圾填埋场原有垃圾渗滤液处理系统每天处理1000吨,处理后出水的COD要求小于1000mg/L,达到1997年国家规定的垃圾渗滤液处理出水的三级排放标准。由于近年来垃圾填埋量的不断增加,原有的处理能力与处理效果都达不到新的要求,故要新建一座每天处理1500吨的垃圾渗滤液处理设施,且处理要求达到一级排放标准,即COD小于100mg/L的要求。该项目拟采用EPC的方式建设,按一吨垃圾渗滤液15万投资额计,项目的总投资高达2亿元以上。
那时国内通用的要达到比较高的排放标准的垃圾渗滤液处理方法都是采用反渗透膜法(RO),由于这是具有标志性的大工程,真正使用过RO,研究过RO的人都知道,RO的淡水出水水质很好,但RO的浓水如何处置一直是一个难题,一般采用将RO的浓水运送到城市污水处理厂进一步处理,或宣称将其回灌到垃圾填埋场,实际上行偷排的沟当。关于RO膜法用于垃圾渗滤液的处理,我写过一篇博文“皇帝的新衣”对RO膜法进行了讨论和批判。另外,用RO法投资也确实偏高。杭州一个大型设计院的工程师读到我们发表在《中国给水排水》的文章,就按文章中提供的联系方式给我打电话,问我们文章的内容是不是真的。我告诉他内容当然是真的,不仅中试我们完成了,我们还将工程项目做好了,项目规模每天处理200吨,稳定达到当时国家规定的一级排放标准。他也告诉我,杭州也准备上一套每天处理1500吨垃圾渗滤液的处理项目,且项目是采用EPC的形式,若能用我们的技术,处理达到一级标准,投资运行费用又比较省,他们还是很有竞争力拿到这个项目的,但要来现场看一看我们做的工程项目,我表示欢迎。
很快,设计院的院长,总工,副院长及主管工程师一行四人,从杭州飞来广州,我亲自开车去机场迎接,然后从机场直接去江门的垃圾渗滤液处理现场。江门垃圾填埋场的李总也是搞技术出身,且管理很到位,将垃圾填埋场及垃圾渗滤液处理设施管理得井井有条,渗滤液处理出水很漂亮。设计院方面详细询问了一些运行参数,处理费用,处理效果得到比较满意的答案。但这个项目太大了,希望拿到这个项目的人也非常多,设计院方面组织了一次专家评审会,评审会不能完全否定我们的方法,也提出膜法的浓水也没办法解决,用我们的方法,属于使用一种全新的方法,专家们要求,虽然在江门的垃圾渗滤液处理获得成功,但在天子岭垃圾填埋场不一定能成功,故专家们建议采用现场中试验证过的处理工艺。这样我们就有了第一次在现场中试的机会。
我们与设计院的框架协议是:按我们的要求加工一套每天处理30吨的中试系统。由于将垃圾渗滤液从COD几万处理到一千以下,国内许多工艺都可以做到,故这次中试就不做前处理,中试的进水采用当时已有处理系统的出水,COD小于1000mg/L,氨氮小于500 mg/L。设计院方面负责钢构件的加工,我们负责提供曝气生物滤池(BAF)中的填料,计量泵(十多台)及安装调试工作。中试期间的运行费用也由设计院提供。为了降低氨氮,在进我们的深度处理系统“芬顿氧化-BAF”前,安装武汉一家公司的专业脱除氨氮的吹脱系统,大家约定好,项目拿到后,再按中试各方的贡献承担相应的工程项目部分。
开展中试,因为存在一些利益的博弈,中试安装与调试刚开始也不算很顺利,后来协调各方面的关系,总算在要求的3个月内,完成系统的安装,调试,及稳定处理达标的效果。设计院再次组织专家评审会,并请院士担任专家组组长,结论是:从中试的结果来看,新工艺的深度处理技术可行。
就这样,从设计院人员去看江门的垃圾渗滤液处理系统,到中试完成并达到1997年的一级排放标准,花了差不多大半年时间。评审会也开完了,那套中试系统就停止运行,再等2个月没有消息后,我与设计院讨论如何处理中试装置的事宜。设计院也知道学校经费少,做这个中试已花了不少钱,最后决定四个BAF柱全部给我们,作为一些补偿,另外我们只要将BAF封好口,就可以整个连同BAF柱中的填料一起运走,也便于运输操作。将这些BAF柱全部运回广州,不仅运费高,广州的储存费用也高,故我们将4个BAF柱全部运往江西,将它们存放在我们的填料供应商的工厂。
就在准备招投标时,国家2008年新的垃圾渗滤液新标准进入实施阶段,在新的标准中,除对出水要求COD小于100mg/L外,还要求总氮(TN)小于40 mg/L的要求。当时,我的感觉COD应是没有问题了,但TN小于40mg/L,我们没有做过,心中也没有底。由于垃圾渗滤液的进水氨氮高达2000 mg/L,在处理过程中,不少氨氮转化为硝态氮,采用一般的生化处理工艺,出水的总氮高达500-600 mg/L,而要将其降低到40 mg/L以下,确实是一种挑战。通过第一次中试,我也了解了“氨吹脱技术”。我觉得氨吹脱在垃圾渗滤液处理过程中是没有前途的。因为总体上“氨吹脱”操作麻烦,处理费用高,要加碱,要升温,且还存在污染物转移,即将水的氨氮,转移到大气中。若将大气中的氨氮再用酸吸收,将氨盐蒸发结晶,其运行费用也极其高昂。这也是为什么以前建的垃圾渗滤液处理系统,往往都有氨吹脱塔,但我没有看到一个吹脱塔在使用的原因。有人提出用膜生物反应器(MBR)工艺,当时也觉得前段处理用MBR,可以将常规的预处理出水的TN,从600mg/L,降到100-200 mg/L。但大部分提供MBR的公司都不愿意做现场中试。
就这样,这事就又往后拖了,差不多我过1-2周,就打个电话到设计院,跟踪了解这个项目的进展情况,有时重大的事件,我就飞往杭州,这近三年的时间,我飞往杭州的次数自己都没有统计多少次,至少五十次以上,有时早上飞到杭州,晚上又飞回广州。后来,就是业主又希望能到现场做中试,使中试的出水结果必须达到2008年新的渗滤液排放标准。设计院方面也受到各方面的影响,要采用的工艺路线不断的变更。前处理从采用氨吹脱,到不使用氨吹脱,前生化处理采用常规的厌氧-好氧处理方法,后改为采用MBR,最后接收了公司主管部门的高层介绍的,由日本一个教授发明的所谓“土壤菌”法。但在深度处理这一块,设计院知道RO存在浓水的致命缺陷,坚持使用我们的“芬顿-BAF”处理工艺。
由于杭州要创建“全国卫生模范城市”时间节点的要求,这个投资数亿的垃圾渗滤液处理项目又要启动了。设计院与我商量,前段用“土壤菌”法,后段用我们的“芬顿-BAF”再做一次中试。这次的进水就采用垃圾填埋场的原水。由于我们的BAF柱在江西,且处于封装状态,又有第一次到天子岭现场的中试经验,中试装置安装速度还是比较快的,中试规模仍是每天处理30吨垃圾渗滤液。从设备安装,到中试出水达标,这次用了3个多月,主要原因是日本的“土壤菌”,的菌种都必须从国外运过来,且前段的生化培养时间较长引起的。
通过实验,这国外的前处理系统,还是有其优点的,它能耗低,处理系统没有厌氧的臭味,出水的TN能稳定在100-200mg/L,出水的COD也能稳定在800 mg/L左右。
在中试的过程中,除我们外还有其它五个单位(或联合体)参加中试,坚持到最后,只留下了我们和另外一个单位。故总有人开玩笑讲,天子岭就是“伤心岭”,很少有去做中试而成功拿到项目的。
由于政府项目有时就是拖着,一旦决定要做了,时间要求又非常急,在我们中试还没有完全达标时,就进入了项目的招投标程序。我们也与设计院以联合体的形式,参加投标。由于我们是全新的系统,前段处理工序采用国外的新方法,后面是我们的新方法,又没有中试成功的报导,故在评标的过程中,国内某最大的市政院用RO双膜法,以评分第一名的成绩中标了。还来不及庆祝,很快被举报,其投标书中达到2008年新标准的业绩造假,中标作废,这样,评分第二名的另一个某大学的环境工程公司就中标了。但中标后不久,也被举报业绩造假,不得不宣布其“中标”作废。这时,我们的中试系统已完全达到2008年国家新的排放标准,不仅COD稳定达标,TN也能达标,有时TN低于10 mg/L,远远低于新标准,甚至达到出水排入环境敏感区的标准。这时,有人举报我们中试做假。市领导就要求我们做中试的人员,全部撤出,由业主运行我们的中试系统看能否稳定达标,以证明我们中试是否做假。我们花了一天左右的时间,对业主的员工进行培训,然后,现场的中试人员全部退出,由业主运行。在业主试运行的半个月期间,中试系统稳定达到排放标准,由此确认中试没有造假。
这个投资总额达2亿以上的EPC项目,引来国内众多大的环保公司,研究设计院的惨烈竞争,两家国内有影响的大研究设计院与公司先后宣布中标,后又被证明业绩造假而废标,且有官员在此过程中因经济问题下了马。若真的将这个2亿元的大单落到某一家的口袋,如何平息其它参与这场竞争的公司不满情絮?这也真考验领导的智慧。最终结果是:谁也不想拿这个2亿的EPC项目,将大项目拆散,以平息众怒。
杭州的设计院只做这个项目的工程设计,能拿的费用从2亿的EPC工程,变成了几百万设计费的工程设计,工程设计好后,再分别将土建,前段工艺设备,后段工艺设备,通用工程设备等分别发包。设计院诉苦:这设计费都不能补偿前期花费的费用。设计工程后面的深度处理工艺采用我们的专利技术,故给我们大学36万专利费。虽然我们知道这36万也是补偿不了我们二次参加中试的代价,但想一想,那些什么都没有拿到的大公司或设计院,他们花的代价更大,据说带业主出国考察都做了,也没能拿到这个项目,我们有这36万的补偿非常好了。
在后来的招标过程中,我们也参加了投标反消化-消化BAF的内部组件,因我们的技术文件做得好,且我们有这方面的操作经验,评标又让我们中标了,标的近800万,且合同中要求我们对项目的最终出水达标负责。这样,这个项目我们做了二次中试,花了近三年时间,终于咬到了一部分工程,既推广了我们的深度处理技术,在经济上也有不小的收获。
2008年开始接触,2009年初第一次中试,2010年第二次中试,2011年初开始施工,2011年完工,项目出水达标率达100%,2012年通过国家环保部组织的项目验收。这个项目完成后,已没有人再怀疑我们的新技术能否应用于大工程,虽然仍有人讲我们的工艺操作可能麻烦,也有污泥需要进一步处置等无关痛痒的问题。在实施这个项目的过程中,我们又培养毕业了二名研究生,发表国内核心期刊论文数篇,其中感觉最亮的成果:使用BAF,采用反消化-消化工艺,脱除渗滤液中的TN,该成果写的论文又发表到SCI杂志(Combined processes of two-stage Fenton-biological anaerobic filter–biological aerated filter for advanced treatment of landfill leachate[J]. Waste Management. 2012, 32:2401-2405 )。
该项目从开始谈,到目前已有4年多了,过程曲折起伏,因为篇幅的限制,许多细节就不写了,有些事也不便于写,现在想想,真可以拍一部“狗血”的电视连续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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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0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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