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看了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黄仕忠《道在屎溺——偷粪记》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8432350 《偷粪记的回音》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8495355 两篇，近两万字，“说屎论尿忆当年”“以粪叙情情更浓”，很有趣！黄仕忠说起缘由：“最近我们杭州大学中文系1978级同学新设一群，云端相聚，述及当年与“粪”相关故事，亦庄子所谓“道在屎溺”，连谈三日，犹有剩义。我是话题的引发者，于是谨作剪辑，也借此记录那个时代。”

读后不由联想到“出恭入敬”一词。

过去科举考试，学子们若要大小解，领块上写“出恭入敬”牌子，凭牌进出。于是“出恭入敬”便成了去厕所的代名词，进而又简化为“出恭”。流传开来，又把大解称为“出大恭”，小解“出小恭”，放屁 “出虚恭”，马桶称作“恭桶”。

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期，我到江苏常州乡下跟随爷爷奶奶生活，上小学。当地把大解称为“出恭”。现在想想，虽是乡村，倒也存几分古风和雅致。那时土地都是生产队的，集体劳作，各家有小块自留地。爷爷家的自留地种些蔬菜，还有红薯，红薯藤可喂猪，收获的红薯可补充一部分粮食。一次与堂兄路过爷爷家的自留地，见路边有一大坨牛粪，堂兄说这是肥料，要我把牛粪捧到种着一垅一垅红薯的自留地里，我便照办。牛是生产队的，按说这牛粪也属于生产队。

初中到武汉上学，城里的学校要学工、学农，学校有块农田，种了水稻，各班都要参加劳动。一次我们班的任务是积肥，我和一个同学抬着粪桶，拿着粪勺寻找肥源。学校是某大学的附中，我们来到大学宿舍楼的墙外，掀开联通宿舍楼厕所的下水道盖板，没有干货，正欲离开，忽听厕所有冲水声音，赶紧用粪勺接住（此处省略若干字）。

高中毕业下放农村，来到湖北省荆门县十里公社黄金港综合场，分配到渔场，每天出早工，到牛圈和猪栏将牛粪、猪粪挑到鱼池边的一个池子里，沤上一段时间后再舀出挑到喂养花白鲢（鳙和鲢）种鱼的池边泼下去，肥水养鱼嘛。一次挑着一担正走在鱼池边，扁担突然断了！一桶粪滚进鱼池，另一桶几乎都泼在我身上……

78年底走进军营，部队驻地在青海戈壁滩，新兵连各班轮流打扫厕所，厕所是旱厕，冬日里，大小便积成一座座塔状，要下去用十字镐刨倒，这时不要讲话，一张嘴会有冰渣迸进嘴里。刨倒后撒上一层土，隔段时间再刨倒，再撒土，开春后整个挖出来，可是连队菜地的上好肥料。我抢着去打扫，还得到班长的表扬。

参加工作后，喜欢看点闲书，记得一则——世言盛唐诗气象浑成，晚唐诗深峭入骨，馆阁体则不求题义，专以刻画字面为工。有以《出恭》题为例，曰盛唐体作：大风吹屁股。冷气入膀胱。晚唐体作：板侧尿流急，坑深粪落迟。馆阁体作：七条严妇戒（取七出之出），四品受夫封（取恭人之恭)。

又读聂绀弩（1903-1986）《散宜生诗》（当年是向一位朋友借的，并花了几天时间全部抄录下来），其中有《清厕与枚子（二首）》       

        其一

　　君自舀来仆自挑，燕昭台畔雨潇潇。

　　高低深浅两双手，香臭稀稠一把瓢。

　　白雪阳春同掩鼻，苍蝇盛夏共弯腰。

　　澄清天下吾曹事，污秽成坑便肯饶？

     其二

　　何处肥源未共求，风来同冷汗同流。

　　天涯二老连三月，茅厕千锹遣百愁。

　　手散黄金成粪土，天将大任予曹刘。

　　笑他遗臭桓司马，不解红旗是上游。

又读戈革（1922-2007）《登异香楼四首》，“异香楼”，乃厕所之谑称也。迻录其一：

   入户迎人有异香，彭宣到此怯登堂。

   非檀非麝弥千步，唯女唯男隔一墙。

   捲地迅雷鸣礼炮，站排儒士扫机枪。

   临池尚想蘅芜句，“皮里春秋空黑黄”。

   （末句见《红楼梦》）

再摘一联（戈革《登异香楼四首》其四）：登台雅似龙行雨，候缺急如狗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