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训练就没有严谨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有个学习习惯就是吃书。所谓吃书，并不是吃透课本内容这样很高的境界，而是真地“吃”书。通常一学期下来，课本上下两头都会被我“啃”的面目全非。其实我是很羡慕那些学习好，课本又干干净净不吃书的小朋友们的，按理说都七八岁了，早就过了磨牙的年纪了，可我就是忍不住，这事让我纠结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一天，父亲发现了我这个坏毛病。其实，除了吃书以外，我还有很多不好的习惯，比如说做事丢三落四，忘乎脑子大，自己的东西瞎扔瞎撂，没个规矩。

父亲是个很讲规矩的人，我小的时候，村里经常停电，半夜醒来上厕所，经常黑灯瞎火，我总是光着脚就跑出去了，因为我的鞋在我上床的以后经常是扔的这一只，那一只，不花个半天时间根本找不着。一次，父亲跟我说，你知道军队里的战士怎么管理自己的东西吗？那就是伸手可得。衣服放在哪里，鞋放在哪里，枪放在哪里闭着眼睛都了如指掌。这样真打起仗来，才能节省时间，关键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好习惯是是能救命的，也是能打胜仗的。你现在也不小了，要学着做个有规矩的人。其实很简单，就是在你做完一件事的时候，花一点时间整理一下。比如说你的鞋子，脱了以后两只并排放在一起能有多难？你的书，作业本用完以后整整齐齐放在书包里能费多大事？这样的事一旦你做成几次以后，你会很高兴，因为你战胜了自己心里的懒惰心理，并养成了好习惯，它会伴随你一辈子。

说起规矩，说起一个人的所谓习惯，还真不好说对一个人的将来成功能有多大影响。我在香港读博士的时候，认识港大一位非常有名的大教授。我经常跟他请教问题，可我每次走进他的办公室，都能感觉到这位大教授要马上搬家似的。因为他办公桌上，地上到处胡乱摆放着各种书籍，论文，学生的作业，那个乱劲跟我小时候差不多。每次大教授都不好意思地跟我说，有点乱，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一下。不过，说也奇怪，他跟我讨论问题的时候，也经常找些参考书籍让我看，每次总能在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中快速拽出一本，很得意地跟我一笑说，我这办公室虽然看着有点乱，其实也不是太乱，我还是能掌控的。然后，脸又突然一沉说，不要跟我学啊，不是什么好习惯。

最近一周一直在改我的博士生的一篇论文，其实只是一篇会议论文。然而就是这篇会议录文，气的我火冒三丈。首先不得不说，我这个学生这两年的工作其实很不错，英语也非常出色，但有个毛病就是不太严谨。为了训练他写科技论文，我让他先准备一篇会议论文。做事勤快是他的很大的一个优点。没用一周，一篇论文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开始还为他的高效很高兴，可一读他的论文，是越看越气。因为他写的这根本不像是一篇科技论文，而像是在写新闻，问题百出。都博士二年级了，怎么还这么个水平！当时在气头上，我真想把他叫过来，臭骂一顿。彼时，正好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一位业内前辈，大教授。我就跟他吐糟这件事。大教授说，不要生气，着急不得，博士生的这种训练是必经的一个阶段。没有高水平的训练，就没有学生的严谨。很多时候，学生不是不想严谨，而是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严谨。学生的不严谨，其实是导师的责任，甚至是水平问题。

大教授接着跟我聊，说他最近审了有七八篇国内的学生/学者的论文，除了一篇大修，其他的全给毙了。我说用不着这么狠吧？他说，不是我狠，而是这些国内的文章太不严谨，这里并不仅仅是英语语言的问题，而是一个态度问题。举个简单的例子，就说文章的参考文献，很多中国学生搞不太清有些老外的名和姓的前后顺序，而是随便乱用，这其实情有可原，很多老外也搞不太清中国人的名和姓的顺序。另外关于英文期刊的缩写，也是想怎么缩就怎么缩，完全没个规矩。其实只要你用google搜一下，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就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严谨，谁还敢相信你正文里数据的真实，分析的精准性到底有多大水分。如果这只是学生的训练不够，也还可以理解，可这投出来的准备发表在国际顶级期刊上的论文不少可是有国内成名教授的名字的，有的甚至是第一或通讯作者。有好几次，我熟悉的几位国际期刊的主编跟我询问，这些中国学生的论文在投出之前，那些知名的中国教授是否有认真看过一遍？因为如果有教授把关，是不应该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的。大教授在电话里跟我说，国内很多导师这种不太负责人的做法其实很是损害他们在国际上的形象的。一旦你有点名气了，就会很多人关注你，这样的失误一旦多了，在圈内的口碑就会慢慢变差，而且很难再挽回。所以从这个角度讲，并不是学生出丑，而是导师。

后来，大教授再次强调，对学生有什么水平的训练，学生就会有什么水平的严谨程度。我觉着老前辈说的还是很有道理，于是，把我那个学生叫过来，一句一句地帮他修改论文，直到无论从逻辑上还是语言上读起来很舒服了，翻来覆去一共改了七次。看着学生如释重负的样子，我也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