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如李娜没有夺冠……
——李娜澳网夺冠杂感之三
“誉之所至,谤亦随之”,古人这句出名后的甘苦之言,像是专门为李娜预留的。近年来这位中国网坛一姐,她在网球场上赢得了多少荣誉,在社会上就会招来多少骂声。这不,刚在墨尔本澳网上光彩照人,一回到家乡武汉就被骂得灰头土脸。湖北省和武汉市领导,对她的接待规格不可谓不高,对她的奖励不可谓不重,省市的头面人物简直是在把她当女皇“供奉”——刚下飞机副省长张通亲自为她接驾,一天后省委书记刘鸿忠亲自给她颁奖80万。鬼才会料到,她对接机者不理不睬,对颁奖者无拒无迎,看她接受刘鸿忠书记80万支票的那张苦脸,谁能相信那是领导在给运动员授奖,倒活像是负债者在向债主还钱。
于是,舆论哗然,连那些前天向她抛鲜花的粉丝,也有的转而向她吐唾沫,连她家乡《武汉晚报》体育部为她唱过赞歌的钱刚,也在自己的微博中痛心疾首:“说到底,你就是被宠坏了的女生,你就是自我无限膨胀,你就是不懂得以善意回报善意,你就是缺乏起码人间温情。几天前,我还曾为你写过一些热情洋溢的文字,今天,看到你这样摆臭脸耍大牌,我很后悔。幸亏,我还来得及改正我的错误,那就是:从今天立誓,我不再看你的任何比赛。你不值得我们追捧!”
很多人认为省里奖给她80万元事出无名,骂湖北省领导是在滥用百姓的税钱,好让自己上全国新闻的头版。
我觉得这些批评失之刻薄。
李娜的表现虽出意料之外,但省里的奖励倒在“情理”之中——今天的神州大地上,哪个体育明星的风头能盖过李娜?哪个明星可以笃定进职业体育名人堂?李娜在澳网接受采访时那句“我出生在中国一个小镇武汉,不大,只有一千多万人”俏皮话,是武汉最优美的广告辞,李娜本人更是湖北最吸引人的名信片。中国在纽约时代广场做广告撒钱无数,还没有李娜那句幽默介绍的广告效果。从经济和效益的角度看,省里奖她80万真不算多,哪届奥运金牌得主不是在国家、省、市获奖上百万?很多得主外国人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而李娜在地球上则是地地道道的万人迷,外国媒体也喜欢称她为“国际娜”。无论是赢球还是输球,她的每场记者招待会,不是让你笑死,就是把你气死。
放在任何一个省,放在任何一个市,都会给她重奖。
湖北省领导给李娜的奖金,不过是我国官场上的“常规动作”,怪只怪李娜太不通人情世故,不懂得与领导“配合演出”,这才活活地把一曲“喜剧”演成了“悲剧”,把“皆大欢喜”的好事弄成了“两败俱伤”的残局。
我们无法走进李娜的内心世界,因而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从这两天新闻报道和新闻图片中,我才零零碎碎地了解到一点她过去的遭遇。从小在体育教练眼中,她一直就不是“五好学生”,在国家和省体育队里,她一直就是“问题队员”。据网上视频的图像显示,即使她在获奖时好像还挨了省相关领导的耳光,即使她的知音并让放单飞的孙晋芳,过去对她的评价也非常负面。由于我们长期评价青年的传统观念,也由于她本人刚烈甚至暴烈的个性,李娜从小就在自己的成长环境中就没有感受到多少温暖。这使她常常对人保持警觉,她说话办事全身“带刺”,不是用来在刺人而主要是为了防身。从以往人们对她的冷漠贬斥,到现在大家对她的赞誉追捧,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反差太大,就像一个人从南极的冰天雪地,突然闯进赤道的烈日炎炎,这一方面让她还不太适应,另一方面让她充满了鄙夷。
从李娜冷对领导重奖,我想到了英国十八世纪著名学者和作家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
约翰逊独立编成的《英语辞典》,又名《约翰逊英语辞典》,至今还是一部英语历史中最具影响力的辞典,被后世学者誉为“人类最伟大的学术成就之一,是有史以来在极其恶劣的环境和极其漫长的时间中,由一个人努力完成的伟大杰作”。约翰逊这位老兄,既富于学问,又极有才华,可他要钱无钱,要貌没貌。他的长相最多也只能与我打个平手——身上有瘰疠,脸上有巴痕,左边一眼全瞎,右边一耳全聋,是个不折不扣的五等残废。可正是这个五等残废,散文、诗歌、传记无一不精,笔力雄深雅健,语言典雅机智。上帝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让他的智力太高,必然要让他的形象很丑,这使他才比天高而命比纸薄。幸好他生活在十八世纪英国,那时的女子还不知道“宁可坐在奔驰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最后娶到了一位比自己年长21岁的寡妇,据他朋友介绍,他那位尊夫人“身材基础牢靠,胸脯宽阔伟岸,脸上脂粉结实深厚”。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没有打一辈子光棍。他立志独立编一部英语辞典,还特地将自己编纂辞典的详细计划,送呈当时的英国国务大臣切斯特菲尔德伯爵(Lord Chesterfield),希望得到他的赞许和资助,没想到一登门就吃了闭门羹,切斯特菲尔德伯爵让他在门外坐了很长时间冷板凳。约翰逊原本就生性敏感,又素来不喜欢求人,这次冷遇极大地挫伤了他的自尊。他带着几个助手,花了八年多时间,忍受着疾病的折磨,承受着贫穷的困扰,还遭受了丧妻的悲痛,终于完成了《英语辞典》这部巨著。巨著完成后伦敦一时洛阳纸贵,他本人更是一时声誉雀起。这时切斯特菲尔德伯爵又转而向他抛媚眼,在英国一家大报《世界》上连发两篇文章,把约翰逊本人和他的辞典捧上了天,称约翰逊以后一定是英语学界的“独裁者”,他的《英语辞典》一定会被奉为金科玉律。他想让知识界误以为自己是这部辞典的赞助人,是约翰逊的提携者。约翰逊看到这两篇文章后,立即给他写那封著名的《致切斯特菲尔德伯爵书》(Letterto Lord Chesterfield)。在这一后来被誉为文人“独立宣言”的信中,约翰逊对伯爵大人说,自己从没有什么赞助人和提携者:“溺水者在水中挣扎时,他却在岸上冷眼旁观,溺水者已经上岸之后,他又慷慨地实施救援,谁希罕这样的赞助人呢?”他还轻蔑地对致切斯特菲尔德伯爵说:在编写辞典的过程中,自己特别需要别人的赞许和帮助时,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一丝之助,一句之奖,一笑之温”(without one act of assisttanec , one wordof encouragement , one smile of favour ),如今在自己编纂的《英语辞典》大功告成之日,对你送来的这些“美意”和“关怀”,“我已经无动于衷,无法领情;我已经孑然一身,无法分享;我已经功成名就,毫不需要”(till I am indifferent , and cannot enjoy it; till I am solitary , and cannot impart it ; till I am known , and do not wantit )!他连续用几个排比句,信写得像大江决岸波涛汹涌,一吐胸中积压多年的闷气。开始是约翰逊用热脸去贴切斯特菲尔德的冷面,后来是切斯特菲尔德用热脸贴约翰逊的冷屁股。这是我学生时代最喜欢背诵的英文名篇之一,现在朗读起来还是叫人回肠荡气。每次背诵这篇文章,我都能感受到约翰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凛然风骨!等稍事空闲,我一定要把这封尺牍杰作译成中文,好让更多的人来阅读和传诵。
由李娜接受领导奖金时的苦脸,由约翰逊后来蔑视权贵的“好意”,我想到了我们社会应该如何对待人才:到底应该在他们困难时给予资助,在他们灰心时给予鼓励,还是应该到他们成功之后再来赞美,等他们取得成绩时再给予奖励?
试想一下,如果在李娜青少年时期,在她家里经济最为拮据的时候,哪怕有人赠她十元钱,她一定会终生感激;如果在她父亲刚刚离世的时候,哪怕有人给她送去一丝微笑,她一定会感到人间温暖得像天堂;如果在她事业处于低潮的时期,哪怕有人给她半句鼓励,她一定会更快地鼓起拼搏的勇气。同样,约翰逊在最为困顿的时候,在最需要别人激励和帮助的时候,他却看不到一张笑脸,听不到一句鼓励,他信中说没有领受过别人的“一文之助,一句之奖,一笑之温”也许有点夸张,但他在困境中无疑感到了世态的炎凉。
钱钢先生指责李娜“缺乏起码人间温情”,我倒想知道李娜在成长的过程中,她到底在她的师长和领导那里领略到了多少“人间温情”?李娜一辈子都学不会八面玲珑,过去不是现在更不是那种人见人爱的乖乖女。她一生下来就头顶长角,身上带刺,腰间有骨。像李娜这样敏感而又自尊的女孩,像她这样刚烈而又从不低头的才女,在我们这个社会环境中,她得到更多的是惩罚和打击,感受到更多的可能是冷漠和敌意。报道称,她与自己的启蒙老师余丽桥相处得也并不特别和谐,还不断遭到余老师的打骂。余丽桥另一位弟子、雅典奥运会女双冠军李婷回忆说:“李娜和余教练性格很像,非常要强。”两个要强的女性碰在一起,结局必定是“硬碰硬”的对抗,在师生矛盾中学生一方总是弱者,李娜承受到多少委屈和痛苦,只有她一个人才清楚。我不怀疑老师打学生有任何恶意,但我更不怀疑老师打学生留下的心灵创伤。我父亲是一位深信“棍棒底下出天才”的严父,他教育我和弟弟的唯一方法就是拳头。父亲是我儿时最大的敌人,我小时对他痛恨的程度远远超过美帝国主义反动派,我在美国工作的弟弟至今仍对父亲没有美好的回忆。严父痛打儿子的结果尚且如此,更何况老师经常打骂学生呢?恐怕余丽桥教练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个最不听话的倔强弟子,日后会成为世界网球明星,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头上长角的李娜笑脸相迎。余丽桥老师是个好教练,但好教练不一定会给每个学生都留下好印象,人和人之间还有一种“人缘”。
现在人们一提到名人的老师就称为某人的“恩师”,老师属既成事实,恩师则要学生认可,也就是说,“老师”并不必然就是“恩师”,我们谁没有背后穷损过自己的老师呢?有些老师不仅不是恩师,而且简直就是误人子弟,像我这样的老师就是如此;有些老师为人非常俗气,只对父母是大官或大款的学生很有热情,而对出生寒门的学生则只有冷淡。文化大革命中,我父亲是所谓历史反革命,有一个老师长期欺视我,甚至唆使同学向我动手,到七七年我考取大学时,他又对别人说自己一向看好我,我弟弟到美国念书后,他更说很早就发现我弟弟不是“等闲之辈”。我对所有在文革中打压我的老师都能谅解,只对他这种小人我至今不能释怀。但我比李娜要世故得多,除了对极少数的小人以外,年长以后我对所有老师都能礼貌周全,一方面我自己是个教师,另一方面我不像李娜那样刚烈。
我们社会上的有些官僚,或者过于愚蠢,或者过于冷酷,或者又愚蠢又冷酷,他们只知道给别人锦上添花,从来不懂得要给别人雪中送炭。伦敦奥运会那段日子,在北京机场即使弱智也看不过眼,冠军有中央领导接机,铜牌得主只有家人拥抱,名落孙山的人更低眉落眼。大家知道,在我们国家能参加奥运会多么不易,能得个铜牌更是多么了不起,可在我们这个奇葩社会里,得了铜牌还觉得十分“丢人”,空手而归更是不可饶恕的“罪人”。我还记得伦敦奥运会上中国举重健儿吴景彪“失败”时那凄惨的一幕,最后一次未能抓起,这位强壮的小伙子突然情绪失控,当场连连三番五次地鞠躬“谢罪”:“我有愧于祖国,我有愧于中国举重队……”真奇怪,他夺得了银牌还抬不头起来。奥运会上女子10米气步枪决赛的场面更是难堪,比赛一结束,中国记者便将首金得主易思玲围得水泄不通,季军得主喻丹满面羞惭,赶快摘下自己的铜牌暗然离场,那次新闻发布会更像是专门对她进行冷落羞辱,她本人也很快便在微博中表达了愧意:“对不起,我尽力了。”首金得主易思玲夺冠后马上收到国务院的贺信,对同时获得铜牌的喻丹却只字不提。易思玲摘得金牌家中被挤暴,县政府足足为她放了一个小时鞭炮;另一个湘妹子四百混合泳铜牌得主李玄旭家却门庭冷落,回到北京也只有家人为她接机。人到中年以后,我很喜欢打乒乓球,自认为现在球艺不错,在单位里和任何一个选手对阵,我都能稳居第二名。这样,我能深深感受到世界竞技体育的残酷艰辛,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挤进我们文学院教工的第20名。老兄,如果你要我争夺华中师范大学乒乓球第10名,老头子不是和你拼命就是我自己跳楼,要强迫实现这么远大的目标,反正我是不想活了。在世界其他地方,得一个世界季军多么荣耀,可在我们这个和谐的社会里,得了世界季军还要向社会说“对不起”!话说到这儿,今天要不是大年三十,我一定要破口骂人!我们的社会太残忍,我们的领导太势利,我们的体制太缺乏人性。比赛失利后选手心情沮丧,本应得到更多的鲜花和关心,可我们把所有鲜花和掌声送给了幸运儿,把埋怨和冷脸全留给了那些倒霉鬼。
不妨做点假设:假如李娜没有获得澳网大满贯冠军,假如李娜次次都是首轮出局,还有多少领导给她送去安慰?还有多少朋友给她送去鼓励?还有多少“恩师”肯认她这个不成器的学生?她还能体验到多少钱钢先生所说的“人间温情”? 2013年李娜止步温网女单八强时,新华社的评论大家肯定还记忆犹新:“娜姐,想说爱你不容易”。半年后娜姐拿到了澳网冠军时,新华社马上爱“娜姐”又太“容易”了:“李娜引领中国体育‘二次创业’。”央视“爱娜姐”爱得更肉麻:立即声称娜姐“实现了中国梦”。这就是李娜在失利和顺利的时候感受到的“人间温情”!
我们社会中最需要“人间温情”的是弱势群体,最需要关怀的那些农村的留守儿童,最用得着颁给李娜那80元奖金的是大量的辍学孩子,最需要温暖的是那些没有考上大学的青年人,而李娜本人此时此刻并不缺“人间温情”,更用不着这80万元奖金,但是,我们这个社会对那些急需的人偏偏不给,对那些无需的人偏偏要送。上星期看到一则消息说,安徽一个农村小孩听说妈妈不能回家过春节上吊自杀,在这个小孩上吊之前谁给他送过什么“人间温情”?上个月从一则新闻图片上看到,西北一个乡村小学比猪圈还要破烂,去年我的家乡湖北麻城一个小学,孩子们上学还要自带桌椅板凳,在这些新闻见报之前我们社会有谁给他们送去“人间温情”?社会的优质教育资源都集中在北京、上海、武汉、南京、广州、西安这些特大城市,就像农村病人缺医少药一样,农村小孩上学条件甚至还比不上非洲儿童。
夺得法网大满贯冠军后,省里给李娜重奖60万,这次获得澳网冠军后又重奖80万。这两笔钱对于一个农民工子弟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对于如今的李娜来说是九牛一毛,对这点小钱她还真不太在乎。副省长接机,省委书记接见,对于一个比赛失利的运动员来说,肯定是最最温暖的“人间温情”,对于正在世界聚光灯下的李娜来说,的确有点多余甚至累赘。
人们这些天一直在谈论,中国网球后继乏人,可我坚信神州大地上多的是李娜,只是我们没有长好发现李娜的眼睛,没有培养未来李娜的爱心。“世上岂无千里马,人间难得九方皋”。的确,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即使千里马处在眼前,我们要么是不能辨识,要么是辨识后把它们饿死。对于那些真正的栋梁之才,没有出名之前,把他们扼杀;已经出名之后,把他们捧杀或者骂杀。
李娜冷对省里领导的接机和接见,冷对奖给她的80万元,使她由万人追捧,一下子变成了万人唾骂。她在场面上还是一副苦脸,个中原因我不得而知,或是不愿在人前有意“装欢”,或是不愿意与达官贵人敷衍,或是想到了不顺心的往事,或是对这种过分夸张的热情不太适应,我想她不会无缘无故给别人脸色看。
我做了近三十年教师,用时下的套话来说算是“桃李满天”,可不管是到什么地方开会和讲学,我很少告知自己的学生。一是怕给他们添麻烦,特别是怕学生们破费,二是我自己觉得对他们帮助太少。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人的“恩师”,我这一生既无才华又无资源,无论世俗好处还是学术提升,我对他们的帮助都非常有限。另外,自己也有点臭架子,研究生毕业回母校工作近三十年,我从不给领导打电话拜年,多数情况是他们给我打电话送来温暖。我认为领导给我们百姓打电话是亲民,我们百姓给领导打电话是拍马。领导下台那年我才会给他们打一次电话。当然,长期相处的兄弟例外,由于一直是好哥儿,升官后人家也没有变脸,这种情况下不好意思分什么高低贵贱。对官员尚且如此,对学生更很少无事打扰他们,除非学生们回来看我,或者他们实在遇到了困难,我才会打个电话或者托人关心,通常情况下我们师生之间“相忘于江湖”。我们这个社会里,学生一出名就突然冒出一大堆“恩师”,学生默默无闻就找不到老师。那些名人的所谓“恩师”,我觉得还是应该有点自尊,学生要是认可你是他的恩师,他们会主动登门感激,最好自己别跟着领导跑去“拜见”学生,倒不是说老师应该“端着”摆谱,我觉得那样做让双方都很尴尬——自己以“恩师”自居,不是明摆着要别人感恩?
我也奉劝中央和地方官员,人家出名了不希罕你们接见,把你们的眼光投向那些正在“溺水”中挣扎的青年,把雨具送给那些正在淋雨的弱者,不要等他们上岸才去给他们救援,等他们到家了才给他们“送伞”。
李娜谈到自己的人生经验时说:“愤怒比悲伤好,因为愤怒不会让一个人垮掉。”在我们这种极度冷酷世故的社会环境中,如果没有李娜那份强悍,不是被别人卡死,就可能被自己憋死,在冲到法国的红土地之前她就可能早已倒下。正因为让她悲伤的事情太多了,她才害怕内心的悲伤,独自悲伤会致人于死地,而愤怒则是对环境的反抗,她一直在用这种方式来成就自己的人生,因此,她将自传名为《独自上场》。她十六岁就主动追求姜山,这一方面说明她十分勇敢,另一方面也说明她渴望“人间温情”。
还有人说,李娜既然已经成名,就应该随和、宽容、大度,要学会在社会上随方就圆,这样大家都“面子上好看”。但愿李娜不至于按这些人的意见来重塑自我,让自己在任何场合都笑脸相迎,把自己每一句话都说得周全得体,她要是掌握了这种“随机应变”的本领,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真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不幸。神州大地上,公开场合“笑脸迎人”的女孩很多,敢用冷脸面向权贵的女孩只有李娜一个。多一份乖巧就少一份率真,如果取前者,她以后就善于逢迎讨好;如果取后者,她还会像现在这样棱角分明,你认为哪种李娜更加可贵呢?我但愿而且也相信,李娜永远“本性难移”。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阅历的丰富,她与这个世界也许会达成某种程度的“和解”,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让达官贵人如此难堪。不过,求仁慈的上帝行行好,让李娜能够一直保持自己的本色,痛苦的时候绝不会对人欢笑,讨厌的时候绝不会装作“喜欢”,让大家从她的“脸上的颜色”就能“看到”她“内心的情感”。鲁迅直到临终前不是还在说“一个也不宽恕”吗?李娜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别人,她没有义务要去给别人陪笑脸。
还是让大红大紫的李娜安安静静过个好年吧,她现在无需什么奖金,她现在不在乎要人接见,而乡下还有许多破旧的校舍,还有许多破烂的校车,还有许多辍学的少年……
2014、1、30 除夕草就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2 03:39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