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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年前,刚从南方来到北京,就住在海淀区,那时第一站在车道沟,是北京工业学院从城里钱粮胡同搬到西郊后最早的校址。据说在魏家胡同也有京工的校舍,后来也有一些人陆陆续续从那边迁到这里来。我们那时住在若干排平房中的一间。进门后就是堂屋,东侧有两间卧室,北侧有两间比较窄小的储藏室,西北角就是厨房。那时,屋里没有卫生间,解决如厕的问题都要去离我们家百十米外的公共厕所,屋里也没有自来水。要用水就要到屋外每一排共用的那一个自来水龙头。不过,反正当时家家都如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可能得在住过有自来水,又有卫生间的房子里,才会体会到这种不便吧。
后来到了冬天,自来水龙头会冻上,那用水就不太方便了。后来母亲和从老家来的保姆一起去蓝靛厂买了一口水缸,她们俩用一根扁担从蓝靛厂抬回家里。现在看,距离其实不是很远,但那时很小的我,觉得蓝靛厂离我们家特别远。后来这个水缸一直在用着,父亲后来搬到天津后,水缸不用来盛水了,改用来装粮食,可以既能防潮,又是防老鼠咬吧。再后来,老房子要拆了。水缸被弃之不用,但也没搬走。后来弟弟专门去了人走屋空的房子,给那个水缸拍了个照片。那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打坏过,有裂口,还用扒拘子拘了好几道。
我们家住的房子是诸多排房中的最后一排,房后面就是单位的铁丝网,再外面就是农村的土地了。出了厨房的后门,向西北望去,就能看到西山。西山下是西郊机场。当时看上去,以为机场就是山脚下。其实,后来知道,机场离西山还有好几十公里呢,只是当时我的视觉就是这样感知的,一直都这样认为,直到后来去过了西郊机场,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没事坐在后院里的时候,常常看到西郊机场飞机的起降。因为过去从来没有看过飞机,所以这一看就是好长时间,真有点百看不厌。
房后的空地上,祖母和父亲种了不少作物。印象深的是种了老玉米,所以夏天吃的煮老玉米都是自家产的。种的蔬菜里印象深的有茄子,西红柿,还有辣椒。房前种过丝瓜。可是我不爱吃丝瓜,软不拉塌的,滑不出溜的,搁在嘴里不是个味儿。
房后还有一棵大杨树。每天早上,我躺在床上,看到东边的阳光照在杨树叶上,一闪一闪的金光让我很是痴迷。下午午睡后醒来,又看到阳光从西边照在杨树叶子上,仍然是一闪一闪的金光,让我继续痴迷。几十年后,再回去时,看那棵杨树,已经非常粗壮了,但也只能远远地看了。
车道沟那边荒地很多,我们经常钻到蒿子地里,玩藏猫猫,一出来就是一身的蒿子味和绿毛毛。铁丝网的外边有一条小河沟,河沟上有一座木桥。那里也是我们经常疯玩疯闹的地方。晚上的野外,有很多萤火虫。那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的,现在很少能看到萤火虫,觉得当年的晚景实在太美了。
1957年,我们从车道沟搬到巴沟,就是今天北京理工大学的位置。已经住上楼房了。但是那时的楼房是分等级的。高级一点的教授和学校领导住在有暖气的房子里,我们虽然住在四层,但没有暖气,还得烧煤取暖。一到冬天临近,送煤工就用一块托板把蜂窝煤一趟一趟地从一楼搬到四楼。不过,那时我也没有觉得什么公平不公平,完全没有这样的概念。好像就是赶上什么就是什么。
1959年,北京下过几场特大的暴雨,楼外边到处都是积水,而且还不浅。我们找来几块建筑用的脚手板,拼成了十字,就站在上边撑着玩。或者干脆跳进水里,做游泳状,因为根本不会游,所以就是瞎比划,反正也淹不着。
1961年,我们从京工搬了出来,搬到了海淀镇。住在一个邮电所的后面。房子很大,但很黑,因为房子的上面有很高的顶子,遮住了太阳光的照射。房子的后面地势很高,外面就是厕所,我们要上厕所就要上几个台阶。问题是一下雨,就特别麻烦,高地势的雨水一个劲儿往我们家里灌,我们就必须用所有的力量来排除积水。后来,邮局的人给我们后门外拦上了一个用水泥抹成的小高台,这样再下雨时,雨水就不会倒灌进来了。
海淀镇的环境与京工大院里完全不是一回事。这里街道非常热闹,各种商业店铺都有。像我们所住的西大街,有百货商场,有小吃店,有旧书店(中国书店),有照相馆,也有新华书店,还有外文书店,还有给骡马钉活的铺子。往北是老虎洞胡同,那也有很多店铺,有清真小吃店北兴山,有茂记浴池。还有很多数不清的商业网点。所以母亲说,住在这里很方便。海淀镇的西边是六郎庄,有一大片水稻田,一到水稻扬花抽穗的时候,一股稻花香气就扑鼻而来。六郎庄的广播喇叭里经常播放当时时尚的电影歌曲,如《洪湖水浪打浪》是播放次数最多的歌曲,听起来就让人心醉。
学会骑自行车后,就经常沿着往六郎庄的路一直西行。那时天气也好,气候也好,心里别提多舒服了。附近有个养鸭场,有时停下来看给鸭子填食。这就是北京鸭的喂养方式,就是为了做烤鸭用。站在海淀镇西的路上,可以一直看到颐和园的佛香阁。这景色真是要多美有多美,别处哪儿也看不到。
我在海淀镇的洩水湖小学读了一年半,就考上了一零一中学。那所小学原来是教会的所在地,里面有一座教堂,上面的十字还在。我们就拿那里当开会的礼堂。一零一中学也算是在海淀区,在那儿读了三年。
上中专后,就离开了海淀。先是在朝阳区读中专,后来分配的厂子位于丰台和宣武交界的地方。在这些地方,怎么看也觉得比不了海淀。后来考研究生,其实就有一个心愿,还是愿意到位于海淀的高校里工作,还是愿意享受海淀给我的各种滋养。
等到真回来了,发现已经满不是那么回事了。六郎庄一带早就盖起来各种住宅小区,还修了四环路。一切都给破坏了,让人没有了任何兴致。原来,从海淀镇到颐和园,可以穿过一大片庄稼地,走四十分钟就能走到。现在早就没庄稼地了,让人看了兴味索然,太没劲了。
或许有人认为我这是矫情,或许也是有点吧。人可不都这样吗?怀旧时总希望老的一切都没有变,但真正住在这里的人可都不希望这样一成不变。要不人家还怎么惦记过上好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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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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