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中有这样一段，窦文涛说起，他问一个女大学生，读没读过胡兰成的作品。那女学生应声回答，胡兰成不是汉奸吗？窦文涛因此感慨，说这个大学生居然被洗脑成这样，不了解人是多面的，单听到一个名字就只知道此人是汉奸，所以不去读他写的书，窦文涛因而继续感慨我们的教育出了很大的问题。

我不知道，如果窦文涛问一个德国大学生，读没读过希特勒的作品，如果那德国大学生回答说，那不是法西斯党的头目吗，那窦文涛会不会感慨德国人居然被洗脑成这样。估计窦文涛不但不会这样揶揄这个大学生，还会挑起大拇哥大赞一番。说德国教育如何好，如何在反法西斯的立场上如何坚定之类的话。

当然，以上只是无端地揣测。但是我不知道，窦文涛问到那个女大学生，得到一个胡兰成是汉奸的回答，那窦文涛为何会如此反感。胡兰成是汉奸吗？估计窦文涛也不敢否认。那么因为是汉奸而不读他的作品，有什么罪过吗？窦文涛估计也不敢说有什么罪过。但窦文涛肯定心有不甘，总要找出胡兰成的什么好处来，比如他的文学成就，或者他的文笔如何等。

如果说单纯研究文学的学者，或者研究生，读一读胡兰成的作品当然未尝不可，可是要求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只是因为胡兰成做过汉奸而不读其作品，就要因此受到窦文涛的指责，实在不太容易理解。

或许今天还有人在出版希特勒的《我的奋斗》，但肯定不会有人敢于公开说，如果不读希特勒的作品，就是从单一的角度来看这个人，看不到这个人的多面性，或者说，我们的教育出了问题，年轻人被洗了脑，云云。或许有人会说，胡兰成跟希特勒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人物，不好这样来比较。或许是这样的吧，但道理总是一样的。用汪精卫替换成胡兰成，会有不同的结果吗？窦文涛敢不敢公开说，那个女生如果因为汪精卫是汉奸而不读汪精卫的书，就是被毒害被洗脑了，也因此而叹息而呼天抢地而顿足捶胸呢？如果汪精卫与希特勒仍然不是一个数量级的，那么这个世界上也确实找不出与希特勒同等数量级的人物来了。

文学作品，从来就不是纯文学的，总是会把政治、文化、思想、社会、生活中的东西带进来的。胡兰成的作品当然也不例外。读他的作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说不清楚。会因他的文笔优美而被打动？可是这种打动能给人们带来些什么？让年轻人去佩服他吗？去喜欢他吗？还是应该怎么样他？如果真是带来了佩服和喜欢，那让年轻人对他的汉奸经历又当做何评价？两者完全分开？说他文学上有成就，政治上有瑕疵？当汉奸能算是瑕疵吗？

任何具体的个人在历史上是作为一个整体的形象留在了历史当中。胡兰成当过汉奸，他对国家对民族对人民是有罪的。如果抛开这一点，去讨论他的文学成就，实在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正如我们抛开希特勒的罪恶，去评价他的绘画技巧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今天这个世界应该是很宽容的了。如果有年轻人去读胡兰成的作品，不会再有人给他扣大帽子，也不会有人给他上纲上线。但也总不能因为有人因为他是汉奸而不读他的书，而被窦文涛扣上洗脑的帽子，给我们的教育上一个负面的纲和线吧？这种说法有什么道理吗？除了有意混淆是非，有意给我们的年轻人抹黑，给我们的教育抹黑之外，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这些年来，文学界也有不少人给张爱玲大肆吹捧，说几乎给捧到天上去了也不为过。抗战时期，张爱玲的作品几乎都发表在日伪统治时的上海沦陷区。当然，我们不能说张爱玲本人是汉奸，她的作品就都属于汉奸文学。但至少日伪当局认为她的作品对于日伪的统治是无害的。张爱玲与胡兰成在感情上也是纠缠不清的，她一直为此相当纠结。或许，张爱玲与胡兰成发生这种情感纠结的时候，她并不在乎胡兰成是不是在当汉奸。或许她才是窦文涛所首肯的那种用全面的角度来看待胡兰成的人。不过，当全国人民都在为抗击日本侵略者而经历艰难困苦的时候，张爱玲写出一篇又一篇表达个人情怀的作品，这样的情怀至少在当时与广大中国人民的艰苦卓绝流血牺牲的抗日斗争是格格不入的。这样的人，这样的作品，顶多是在一个小众的范围内有点影响，根本犯不上如此大张旗鼓，大肆张扬。

俗话说，人如其文。或者也可以说文如其人。秦桧的书法再好，今天也没人拿他的书法来临摹。如果按照窦文涛的逻辑，如果你不研究秦桧的书法，看不出他的书法之好之妙，那你就是被糟糕的教育所洗了脑的。这个逻辑能成立吗？或许窦文涛以及有那么一些人认为这样的逻辑是成立的，但是普通中国老百姓是不大遵循这样的逻辑的。你可以说中国的教育不怎么样，你也可以说中国的老百姓是被洗了脑的，反正中国大多数老百姓就是这样了。不过，人们还是会问，你窦文涛的逻辑是从哪里来的？是被什么东西被什么人所洗过脑的呢？而且洗出来的是这样一个混沌不清的大脑，这是拿什么样的洗涤剂给洗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