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看了施一公写的博文:“饶毅其人其事”很有感慨,这篇文章写得真好。文中详尽描述了两位生命科学领域同行学者之间的交往和友谊。饶毅是一位有点个性和思想的人,他有时在公众面前表现有点张狂而不讨一些人喜欢,但是他对国家的忠诚和爱是不容否认的事实。饶毅有两件事在我脑海里印象深刻(都是从公开媒体上看到)。一件事说的是有一次北大学生邀请他和本科毕业名校的中文系主任陈平原一起和学生聊天。主持人是一位看重出身的人,他只介绍了陈平原的本科毕业学校,而回避饶毅普通本科学校出身,只介绍博士毕业学校及海外经历。饶毅补充说:刚才主持人忘记介绍我的本科学校,我本科毕业于江西医学院(也是一位江西老表)。为此,我写过一篇博文:“出身既以定,修炼靠自己”,表达我对当下一些人过度看重大学本科出身做法的批评。还有一件事可能是他从美国回来不久,在给北大年轻学生一次演讲中说:我对北大最著名校友有的话并不赞同,但是他说的:“青年人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无疑正确。
以前看过施一公写的博文及他在中国科学报上发表的文章,其中有一篇题目为“清华大学施一公教授告诫优秀的年轻人”记忆犹新,文章最后一段话是这样的:“不要花时间去拉关系,尽全力作研究,以实力取胜!其实,一个人的尊严、学术地位以及别人发自内心的尊敬,永远不可能靠拉关系获得,只能来源于自己真正的学术修养和贡献。那些天天热衷于拉关系的浮躁科学家,如果没有实实在在的学术成果,即使表面风光,事实上也会被同行(包括一些他拉过关系、关照过他的人)从心里看不起。在学术界,这永远是真理!在美国是,在中国是,在世界上任何国家都一样!”(引自“在普林斯顿大学做助理教授的日子”,科学时报-2011年2月11日A2版)。这段话是我经常用来教育年轻学子的“经典”,它说出了我们这些践行者的心声。
除了施一公和饶毅的博文,我还看程代展(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在科学网的大作了)及其他几位稍微年长些学者和少数年轻人的博文,他们主要是从事自然科学与技术方面的学者专家。从他们的文章中可以看出,这些学者的博文无论内容和文笔都很出彩。他们的博文内容丰富,文笔流畅,读后让人受教。这些学者的博文写作比较认真,以理服人,没有信手涂鸦,更没有信口开河及参与一些无谓争吵,这种态度很对我口味。他们的博文用时髦话说能给社会发展提供正能量。我的这篇博文并不具体讨论这些学者们博文内容阐述的观点正确与否,其实我也并不完全赞成他们博文中所有观点,只是借此谈点自己对文理兼备的一点粗浅认识。
在我的教学与科学研究经历实践中深刻体会到中文文学修养的重要性。我自己学识有限,不能深刻阐述文理之间或者文学修养与科学研究之间关系的深刻含义,只能从感性方面谈点自己的切身体会。今年9月底在老家请一些初中毕业51年同学吃饭,一位同学女儿在中学当语文老师。她对我谈到现在的中学学生不太重视语文,学生们将精力主要放在数理化和英语。尽管语文也是高考的一门必备课程,但是学生学习也主要侧重应试,缺乏对中国语言文字运用的动力。为了应付高考,他们平常已经没有时间阅读那些国内外经典文学作品,尤其对于那些致力于理工科学习的学生,他们不能深刻理解提升自己文学修养对于他们日后事业成长的重要性。
有的大学老师聊天说到现在有的大学生连一张借条都写不好,听后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这些大学老师经常要看学生写的读书报告,要修改学生手稿,评审一些中文期刊论文等。在审读这些材料时经常发现存在一些共性问题,就是中文书面表达问题。一份初入研究门槛学生的文献读书报告一般来自两部分内容:一部分是直接来自中文文献相关内容剪贴,在相关文献之间连接中就可以看到那些出自学生自己语言文字描述的大量“病句”,“口语化”表述。他们分不清书面语与口语表述之间的差异。另一部分是从英文文献中摘译过来,这部分内容的文字表述问题更多。这是因为有的人没有完全看懂英语文献中相关内容,勉强翻译过来自然就会问题多多。另一方面,即使英文文献内容看懂了,由于中文书面表达能力较弱,也无法将英文文献准确地翻译成流利中文。如果要自己组织文字评述文献,文字表达方面问题就更加突出。
20多年前,我偶尔翻译一些英文文献发表(现在由于大家都能阅读英文原文,这类译报类刊物大都已经取消,例如我们领域的“地质学译丛,国外地质,石油物探译丛,物探与化探译丛”等)。为此,我向一位大学毕业于上世纪50年代初的高级工程师请教如何准确把握科技英文翻译,他对我说过这样一段深刻的话:在你翻译一篇英文文献时,当你看懂了文章内容后,你就应该大胆用中文表述习惯翻译出来,而不必死扣文法。例如我们常见英文表述中的“被动语态”,翻译成中文时自然应该变成“主动语态”。但是这个前提是我们必须具有比较娴熟的中文文字书面语表达能力。
我看到有的博文谈到英文论文写作问题,主要强调中-英文表达习惯差异,这确实是一个实际问题。但是,我想如果我们漠视自己的母语,一味强调英文表达习惯,就会走向死胡同。我认为,如果我们重视自己母语中文的学习和修炼,深刻理解中文语言对事物表述的习惯,将会有助于英文科技论文写作。在谈及科技英文文献阅读和写作时,我经常对学生说,你首先要认真阅读一些本专业领域中文主流刊物文献,尤其是一些文字表述很好的文献(与刊物质量,尤其是编辑水平相关),积累研究领域中主要专业词汇与中文表述习惯。我在“做自己的科学研究”报告中关于“学术论文写作”部分中说,对于你研究成果中的创新点要用本学科“经典简洁”文字表述,这就需要较高的“学术水平”与“中文文字”功底完美结合,相反,如果你的中文文字功底较差,你描述创新成果中的“闪光点”时就会显得“苍白无力”,像一杯“白开水”,让读者读而无味,真是可惜了你的好成果。
我们经常会听一些著名科学家的演讲,有时还会听他们谈论做科学研究体会。你会发现,他们对自己从事科学研究领域及方向能够深入浅出地向社会公众解释,使得大家容易理解那些“高深学问”。一个受人喜爱的科学家就是要将他们的“阳春白雪”成果转换成“下里巴人”语言向公众科普。记得一些国际专业权威刊物在“征稿通告”中对作者“手稿准备中”的一句话:论文应当适合更多读者,读者面要宽,不仅要让论文涉及专业同行看懂,也要力求使得科学大众也能看懂,这就对论文文字书写提出了很高要求。我们科研工作者无论是发表学术论文,还是向专业同行及科学大众宣传你的科学成果,还是你的科学研究成果评审与立项答辩等,除了你丰富的专业知识和过硬的科研功底外,也需要好的中文表达知识基础。可以想象,如果一个很好的科学创意和成果,由于你的口头和文字表达不到位,让评审专家否决多可惜。评审专家们会说,成果看起来不错,但是我们没有听懂和看懂,无法做出准确评价。
我们常说大学教授的社会服务功能更多涉及如何将那些“深闺”中的高深学问向社会大众,尤其是青少年宣传。我们有时还会参加政府咨询,有一些领导真诚想听取专家学者的意见,但是由于你的中文表达(包括书面材料与发言)很不到位,效果将大打折扣。很多年前我看过邹承鲁先生等人发表在光明日报上就我国科技体制中关于成果评价体系改革的文章,至今记忆犹新,主要原因就是他们对科学评价内涵通俗和精准表达。我也看过一些学问做得好的教授们的国家基金项目申请书及项目答辩的PPT,他们对科学问题不仅提炼准确,而且描述时用词“新颖”,让人一看似有眼睛发亮感觉。这些都是基于学问大家们在勤奋刻苦科学研究过程中,除了在专业上下工夫外,还很重视中国文学修养,这种文学修养有时是在不经意中积累。
1986年我亲自聆听过钱学森先生的一次报告,他的演说除了声音洪亮及略带磁性外,讲话的条理,语调的抑扬顿挫至今记忆犹新。他对国家领导人说的那句话始终激励人心:“外国人能做到的,我们中国人就不行?”。2002年我出席九三学社全国代表大会,王选先生作为我们的副主席参加我们小组讨论,我也亲耳聆听了这位科学技术大家对社会问题清晰阐述。在这些学问大家身上,看不到那种书呆子形象,那种词不达意,别别扭扭,窝窝囊囊的演讲风格,而是集高水平的科学技术与文学修养于一身的真正大家,值得我们永远学习。
2013年12月11日初稿,12月16日修改完稿。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18 14:20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