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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前辈师长谭承泽先生
刘庆生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
最近在清理过去资料时,发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谭承泽先生给我的四封信。日记显示,此后我还曾经不断收到过谭先生的来信。那个时候是我科学研究起步阶段的艰难时期。由于特殊原因,我们这些1969,1970届留校教师没有经历完整的大学本科基础和专业课程教育。因此,我们除了需要弥补大学基础与专业课程知识外,还必须经历独立科学研究过程的严苛训练才可能日后有所作为。我首先通过广泛的科技文献调研逐步厘清和选择自己中-长期的科学研究方向,这就需要不断向我的专业师长请教。
谭承泽先生是我国岩石磁学和古地磁学的前辈和领军人物之一。他的研究方向和我选定的“岩石磁学基础理论及其地质应用”方向密切相关。为此,我不断将学习中遇到的科学难题与困惑写信向谭先生求教,此时谭先生已经调回北京工作,担任中国地质大学(北京)地球物理系的首任系主任,工作繁忙。我希望他能在百忙中不吝赐教,例如我1986年公开发表5篇文献调研成果的综述类文章和出席两个全国性学术会议,其中应邀在一个会议作大会报告。这些成果的背后都凝结了谭先生的不倦教诲。这个期间是我向谭先生请教问题最多时期。谭先生对我的请求总是有求必应,及时答复,令我感动。
谭先生1944年毕业于辅仁大学物理系留校任北京大学物理讲师。1952年北京地质学院成立时谭先生和薛琴舫先生等几个物理系老师和刚从北京大学毕业的刘光鼎及傅承义、秦馨菱和曾融生先生等创办我国第一个地球物理勘探专业,为培养我国地球物理勘探(简称物探)人才做出了重要贡献。此后,谭先生先后出任中国地质大学(武汉,北京)物探系主任。1965年我上大学时,谭先生任系副主任。我们一年级主要学习基础课程,基本上与谭先生没有直接接触。
1970年我毕业留校工作,分配到学校设在湖北丹江的“五七校办地质队”。这个教学点涉及学校地质、矿产、探矿工程和金属物探四个学科。物探系部分金属物探专业老师来到校办队,其中最年长的就是谭先生。从此,我就在谭先生的亲切关怀下成长壮大,他是我学术成长中的伯乐。
谭先生关心青年教师的学业成长:我们这批金属物探专业1969和1970届留校人员合计14人,其中9人分配在丹江,直接得到谭先生的关心、指导和帮助。1971年3月25日学校在丹江招收第一批工农兵学员,其中金属物探班39人。谭先生负责其中磁法勘探课程教学工作。当时由于学生的文化基础层次不齐,低的小学,高的1966届高中毕业。面对如此复杂的教育背景学生,谭先生费尽心血。我有幸在他指导下参与编写油印教材“磁法勘探”和承担部分课程主讲。至今记得谭先生组织老教师指导我课前试讲,其中板书中有一个图件画的不准确,谭先生亲自给我纠正,当时情景恍如昨日浮现眼前。此后,我还承担了这批学生在湖北郧县郭山石棉矿的野外教学和生产实习。石棉矿的形成与富镁超基性岩密切相关,具有较强磁性,是磁法勘探寻找的理想目标。那时候生活条件十分艰苦,食堂一周只能吃到一次肉,以谭先生为首的校办五七地质队的老教师们的行为世范让我深受鼓舞,渡过难关。
我们1972年从丹江迁回北京,谭先生和系里其他领导决定为我们1969,1970届留校人员补课,重点是基础课程和英语。这个补课经历大大提升了我的专业和外语能力,为我日后承担大学本科教学奠定了坚实基础。谭先生一贯重视教学,他年近花甲还在教学一线亲自给学生上课,这种精神难能可贵。
突破常规,大胆支持学生独立自主学习:谭先生在担任中国地质大学(武汉)物探系主任期间发生了一件至今具有深远意义的事情。当年正值恢复高考招生,许多学生具有强烈的求知欲望。我承担1978级金属专业一个班的磁法勘探课程助教。上课前二班一位同学向系里提出一个至今也难以想象的申请,希望系领导可以批准他免听所有专业课程,即坚持自学完成专业课程学习,但是保证按时完成作业和参加考试(刘庆生,四个老学生的故事,2014年7月1日科学网)。然而,作为系主任的谭先生居然慷慨批准。当年谭先生60开外,他拥有的现代高等教育理念让人敬佩。
关心家庭贫困老师生活和学生健康成长:1972年学校决定撤销湖北省武汉市以外的江陵和丹江办学点,我们迁回北京。记得1973年前后,谭先生认为我们这些留校人员中袁照令老师兄弟姐妹多,夫人在农村,生活可能比较困难,要给他寄点钱,找我要他的地址。因为,当时袁照令已经回家。
1975年11月份刚报到的广西籍学生米鲁平可能在火车上感染了“腮腺炎病毒”,老百姓称为“猪头肥”。当时他才19岁,住院治疗后医生说成年人得这种病非常罕见,一般这种病都发生在小孩身上。医生将米鲁平的病作为科研课题研究。他的症状表现很痛苦,当他六神无主的时候,谭先生去医院看望慰问他。因为这个病有传染性,谭先生协调医院清空十人病房让他一个人住下。此后谭先生又多次去医院看望他安慰他,并给他留下五元钱。后来米鲁平听说那次谭先生离开医院后马上就赶着去北京,好像是他的家里出了什么事。如今米鲁平年过花甲,至今难忘谭先生那温柔体贴的眼神,慈祥父爱般的温暖。现在旅居美国的心理学博士,1982届学生许为回忆说,“我对谭先生记忆犹新,是我们当年公认的一个老教授的光辉形象”。
谦逊的长者风范:自从1970年我与谭先生近距离交往以来,我就亲身感受到谭先生作为一位前辈师长的谦逊风范。平日里谭先生总是给人以和蔼可亲的表情,即使有时生气语调也很平和,从来没有看到谭先生作为前辈对后辈的高傲训斥。此外,谭先生的谦逊风范从他给我的回信中也得以充分表现。例如1986年1月15日给我的信中说:有些地方我也拿不准,,我感到译文必须保证原意,并且文句必须尽可能通顺。,,因为这篇文章概括性较强,有些还需要查阅所引的参考文献。1985年6月21日我向他请教岩石磁学研究方法,他在回信中说:你精力充沛,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更多有意义的工作来。拖了很长时间,很对不起,请你原谅。1986年5月1日回信是我就两篇南京三古学术讨论会摘要向他请教,其中一篇被会议选为大会报告,回信说:由于近1个多月忙于其他事情,没能及时给你回信,请你原谅。如有可能,希望能看你写的两篇论文的全文。1997年已经78岁高龄的谭先生出席在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召开的全国“三磁”会议,这是他最后一次离京参会,也是出席会议中最年长代表。然而在合影时,谭先生却并没有出现在现今人们所说的“C位”,而是满脸微笑“屈居”旁边位置。看着谭先生慈祥笑容,我对先生肃然起敬。
2019年是谭承泽先生诞辰100周年,谨以此文纪念先生。
2020年4月28日于中国地质大学(武汉)南望山庄寓所,5月18日提交科学网
1997年在上海召开的岩石磁学会议上我与谭先生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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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5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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