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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儒者切忧于世人道之不修、德之不讲,是非善恶迷乱,人心坠入无明而不得解放。而今之学者又有几人真正讲求天道性命、体道不二,追寻内在超越的肉身成道之境,以世界众生之慧命为大关怀,将己之生命下贯千古上接于无极,以清刚正大之气立于天地之间?恶莫大于俗,俗莫偷于浮浅。今之人心思多为世俗浮浅知识及腐烂论调所笼罩,其生命多为此世代“无体、无力、无理”之精神所捆绑,其思路必无从启发,眼光必无由高尚,胸襟必无得开拓,生活必无有根据,气魄必不得阔大。
吾人于喻家山麓办此读书会,则欲崛发中国士风之清刚正大,在此问学,亦无关任何功利目的。需知真理之观照、观念之建立,皆出于无功利急进之态度。太讲究实用,反开不出文化理想。而偏急浮浅之态度,则更乏担天下大事之浑含气象。大学之为学,其要在为天地立人,以“为己之学”扩张其主体性,使之养成心游八极、思接千古之惯习,并将生命投注于对民族乃至宇宙之大关怀。士不可不弘毅,将学术与民族运命与慧命相连,诚为知识分子之良知。既入大学,当无忘此旨。观书日久,亦当不忘此初心。余写此篇,其心即在反省和整理吾侪读书之初心,有反省而后能自觉,能自觉而后观念成,观念成而后原则立,观念原则并俱而后吾等之生命方向乃定。
使人较虚心,较通达,不固执,不偏执;开茅塞,除鄙见,得新知,增学问,广识见,养性灵。此为林语堂先生于《论读书》一文中所题,亦全可当我等观书之心要。
一则,读书乃“为己之学”,可使德进灵觉,坚立起个人生命之道德人格相对于他人、相对于社会风气的主体性。《易》与《中庸》说圣人范围天地、曲成万物、位育参赞,此中个人自由之力何其伟哉!晚近学人也尝道个人有转移风会之能力和责任,亦是突显个人主体独立之功。我等若是把个人屈从于社会,使大家凑成一副死机器,便于宇宙变动不居的大生机相违戾,实乃大不幸!“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匹夫”就是独人一个,无权无势,他最后的一着,只是坚信他自己之“志”。什么都可以夺掉,惟此“志”不渝。身处此嘈杂纷扰之世界,我等凝神读书观心,敬畏天地与心之灵觉,以独立的人格理想关照众生百态,顿生经生济世、利用厚生之社会责任感。孟子有言:“无恒产而有恒心,惟士为能。”惟士独能在困厄之境坚守节义并怡然自得。若怀此志内心刚强而发奋读书,何惧他人闲言碎语!而况学人即以学问为其兴趣,努力于学问之场,勤奋增愉快,愉快增勤奋,此谓嘉兴美趣,此谓丰富之生活!
二则,读书可使惑解,更提供多种解惑路径,个人思想与洞见力随读书而成长,智识心力亦因之而愈益圆融。书中思想及逻辑演绎之妙乃磨砺促成个人主体思想圆熟之利器。然吾等广涉西洋诸书,切不可“迷于彼而忘其我,拘其貌而忽其情”,切不可执着于斯而忘记我等读书生命之根本关怀。而当今学子,不论是对本土之学,还是对西方学术,都根本缺乏诚心,不待入乎其中则急急于妄自菲薄、胡乱比较,终不免失之浮泛浅薄。吾等切莫轻易以为自己懂了,实则差得远。说到懂,谈何容易!谦卑敬诚,学问如是,做人亦如是。
读书乃是着眼于一个人之全体生活,而领着他去走人生大路。吾等自己走路之时,亦需引着新进的朋友走路。读书会即是一伙人彼此扶持走路的团体,开展读书会实乃感于亲师取友之必要。而聚拢一班朋友同处共学,不独造就他人,更是自己造就自己,此亦乃中国传统之书院精神。
读书与共学亦可以佛家“传灯”喻之。众学子手持思想之烛,分传众人,烛光交映,一片辉煌。从他人那一方面的生命力中,个人可得着许多生命的来源。吾等将深感每个人都有内在向上的本体、内在的作用、内在的光明,照耀一切的一切。大家点了这个灯,你照我,我照你,你照他,他又照他,在这辗转相照中,此一本体、此一作用,也即此光明大生命之显现,是自己增耀自己;而“一”这本体、这作用,又在其他一切“一”中,又在其他一切“一”互相贯串起来形成的“一切”之中,这时“一”在“一切”。转而言之,那个“一切”,亦是光明的本体、光明的作用,它显现它的光明时,那个“一切”又在“一”。“一”又在众“一”所成之“一切”,于是最后,一切在一切!这样一来,产生了这一个光明,在那个地方彼此辗转增加其功用,愈益提升着光明的遍在性、恒长性,以至于无穷!
观书共学者,愿力无边!
(作者:冯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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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0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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