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由某森工集团提出的“林木市场成熟理论”通过了国家有关部门组织的验收,被认为在同类研究中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对今后的林业发展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林木市场成熟理论”，指的是在森林培育过程中，树木以及整个林分满足市场需求量最大、价格和利润最高的状态。也就是说，目的产品的品种、规格、成熟期不在造林时完全设定和确定，而是由经营者按照效益最大化的原则，根据即时市场需求确定生产经营采挖的树种、品种、规格及数量。据研究者称，“林木市场成熟理论”是在森林数量成熟、工艺成熟、经济成熟基础上，为适应现代林业和市场经济运行规则而提出的森林经营思想，是对已有森林成熟理论的继承和发展，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森林成熟理论相结合的产物。

 

看到有关方面和学者对新“理论”过度推崇，而没有看出该“理论”的潜在危害，我们十分担忧。理由如下。

 

第一，“林木市场成熟理论”没有实质性的创新。该“理论”的核心包括两点：一是以市场价格来确定林木成熟龄；二是以市场需求来确定商品林经营规划。森林经营要考虑市场因素，这不是新鲜的，林业经济界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已研究过营林业的市场问题。在国外，一般的森林经营就是生产商品材。40年前，欧洲就埋怨私有林是“时代之外的时代，经济之外的经济”。这就是说，林主因其对市场不敏感、信息不灵通和过于分散等，难以进入现代市场体系。

 

有人指出国有商品性森林资源在一系列现行政策捆绑之下，不能发挥市场机制。可是，这里讲的不是森林经营的本义，而是影响森林经营的政策环境。如果是这样的话，调整政策就行了，何必创造一个“林木市场成熟理论”，还要搞“森林经理学的重大创新”的造势呢？

 

第二，森林经营的核心含义就是一种育林作业体系，它与经济、市场、政策乃至体制等问题有种种联系，但毕竟不是经营本身。“林木市场成熟理论”想把市场和森林经营作业体系捏在一起。其实，因二者属性不同，是不能融为一体的。另外，在经济学上也无法解释市场决定产品的“成熟”特质。市场可以引导资源配置，但不能决定产品的“成熟”。作为生物产品，只有工艺成熟了，才可能进入市场。打个比方，我们不能看到市场上西红柿涨价了，就把又青、又硬的西红柿摘下来上市，更不可能创造一个“西红柿市场成熟理论”去指导西红柿生产。据知，新“理论”提出人早先曾经主张“圣诞树理论”，提出只要能卖钱，小树也能砍，这就是所谓的“市场成熟理论”。

 

第三，森林采伐以工艺成熟为基础，不以市场需求为转移。人们可以根据市场需要和行情，决策林木采伐的时机与数量，也可根据社会需求，决策林木品种的种植、林木培育目标的选择等。但是，毕竟“根据”不是“经营”本身。近年，我国南方有人把桉树轮伐期缩短为3年左右，其实桉树纸浆林的工艺成熟期一般为6年，这时的树材出浆率才最高。过早了，就像没有成熟的棉桃一样不可用。森林经理学用一个工艺成熟加上经济成熟的理论，也就够了。新“理论”的出现，无非是森工企业既往某些做法的延续。把大树砍光了，再为砍小树找个美丽的借口——但愿，这仅仅是对新“理论”背后动机的一种推测。

 

第四，新“理论”没有正确看待天然林资源及其经营问题，对天然林保护有害无益。天然林经营与市场机制并不对立，经济效益也不一定差。好的天然林经营成本效益好于人工林，这是被很多研究证明过的。主张把一部分国有天然林改为速生丰产林，与现代林业发展思想背道而驰，是极其错误的。推行“林木市场成熟理论”，我国的森林资源将遭到更大破坏；如果“二期天保工程”采纳了这个“理论”，产生的后果及其引发的示范效应，将使我国天然林遭受灭顶之灾。

 

第五，对一项研究的赞誉应严谨，要建立在科学与实践的检验基础之上。即使这个“理论”站得住脚，也谈不上“丰富和发展了森林经理学，开辟了林业经济学的新领域、新方向”，“引领森林经理学创新与发展”，更谈不上“是一部全面贯彻中央林业工作会议精神的力作”，“有利于二期天保工程的调整和完善”，和“构建现代林业三大体系、确保国家木材安全”等。媒体和评价者们对这个“理论”的接受太匆忙了，还没有来得及看到它的本质，就给戴上了很多顶高帽子。

 

森林的生态功能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森林破坏了它的再生能力也就没有了；天然林人工化必将造成优质树种减少；优质种源灭绝，林地就会出现严重退化，林地生产能力就会下降。强烈呼吁国家有关部门认真研究这个问题，采取永续利用的做法保护并利用我国的森林资源，避免因政策失误带来森林新一轮破坏。

 

（侯元兆为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研究员、蒋高明为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

 

《科学时报》 (2010-1-8 A3 周末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