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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个会议的机会,让我到了贝加尔湖边上,圆了又一个梦。我在《87年我研究生时的苏联莫斯科历险》一文中,提到当年坐火车路过贝加尔湖,留下再来一趟的愿望。纽约、北京之间来回飞了很多次,航线都经过贝加尔湖上空。如果天气好,从飞机窗户向下看,夏季的贝加尔湖,就像天空般一片蔚蓝。冬季的贝加尔湖,却是结了冰,从天空上看发黑,湖面的冰膨胀挤压,形成巨大的断裂和山脉一样的隆起。后来听这里的人说,冬季湖上的冰有一米多厚。这是世界上最深的淡水湖,最深处达一千六百多米,其总蓄水量相当于北美五大湖的总和。这里有很多本来属于海洋的螺、虾、鱼,甚至海豹,它们和北冰洋水域中的生物关系,一直都是有趣的科学问题。更不用说,这个苏武牧羊19年的北海,有传奇色彩,我总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到湖边去走一趟。
从北京到乌兰乌德,每周有一趟红眼班机,凌晨两点多飞。从乌兰乌德到贝加尔湖,坐巴士大约三个小时。因为天气有点阴冷,加上自己在北京时就有点感冒,可能影响到心情,一路我感到一种苍凉,外加点忧郁。山谷间广阔的谷地,众多的河流,大片的草地,很少见到开垦的土地,有些村庄边上,偶尔会见到些土豆田,翻过的土是黑色的,好土壤。见到最多的是牛群,那种黄、白色相间的牛,块头很大很壮,反映出这里的水草很好,也是原生态的样子,它们在草地上自由地游荡,尽管最终都会有一死,应该是死得无怨无悔了。除了牛以外,也有少量的马群。唯一见到羊群的地方,是后来在色楞格河边上的村庄,有20来只山羊,在那里还见到了些莲花白,唯一的大叶子蔬菜。这里比较寒冷的气候,可能更适合饲养体型大、体表面积相对小的哺乳动物。我问当地人为什么没有羊,人家说南边有。我问南边是哪里,人家说是蒙古。这让我想到两件事,一是有点怀疑当年苏武到这一代来牧羊的传说。他如果到了这个地方,没准是牧马和牛。羊太小了,受不了这个地方的寒冷。二是看到一川的草地,不缺水,不缺阳光,就缺了点温度。这个地方人能吃的东西,活动的是牛,不活动的是土豆,太阳把能量传递给人类的唯一途径,只能是土豆烧牛肉这种苏联共产主义的方式。要是全球气候变暖,这里的温度升一、两度,夏季长一、两个星期,难以想象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车子到了湖边,住在一处湖边的度假村似的小房子中,很别致,房子的横截面是个三角型,这样不怕雪的堆积。房间里面的电热系统,把屋子弄得暖暖的,让人有一种安全感。这里没有网络,人们可以理所当然地逃避一下外面那个繁忙混沌的世界。湖就在百米外的坡下,我迫不及待跑过去看贝加尔湖。当天风比较大,浪很猛,把近岸的水搅浑了。有位俄罗斯的摄影师在这里抽烟,我们聊了几句,他说一周前在黑海待了六天,那海水是湛蓝的,对贝加尔湖现在发浑的水很不屑的样子。湖水的这种颜色是我没有料到的,和我从天空中看到的蔚蓝色湖水有些差别。按理说,贝加尔湖水质非常好,最大透明度40多米,世界第二,据说滤去水中的浮游生物,可以直接饮用。但在风浪的摇动下,她似乎也有点晕。
湖边很冷,我穿了很多的衣服,对着湖水感叹了半天,终于见到你了。从一块倒下的白桦树干上,撕下一块树皮,写下“贝加尔湖畔”,拣了几块湖边的鹅卵石,留下是个纪念。到了贝加尔湖,没有点留念是不可能的。晚上睡觉时,可以听到湖水的声音,开始以为是风刮树叶的声音,仔细听是湖水的浪潮声,半夜醒来时,那种声音更加的清晰,带有特别的节奏感,是天籁之音的一种。在这里开会的几天,每天早上和傍晚,都会到湖边去。不同的时候和气候状况下,湖水给人不同的感觉。天晴时,可以看到湖对面的山,贝加尔湖不是海,她是一望有边的。西岸比较陡,东岸比较缓,和这个这湖形成的地质过程有关,这是在会议上听这里的俄罗斯专家报告时才知道的。
风停的时候,湖水显得温顺,轻声细语,水面的波纹有一种丝绸状的细腻和柔和,和波涛汹涌时的状况,判若两湖。晚霞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和天上云的复杂色彩遥相呼应。红色的霞光,把岸边的房子、树林都染红。天水之间,有几只海鸥漂在水面,偶尔起来飞几下,很快又落到水面上或岸边。可惜我们没有见到水里的动物,岸边的沙滩上连贝壳的碎片都没有看到。倒是吃了几次湖里的鱼,是我喜欢的那种。
有一天会后、晚饭前有点时间,我背包出去走。那天我的感冒似乎还有点厉害,但还是走了几公里。我是想出去找一片比较漂亮的白桦林,拍几张夕阳下的白桦林照片,否则就没有机会了。可惜在我能及的范围中,白桦林的状况都不是太理想,拍了几张照片,仔细看看那白色的树干,爆皮后卷起的白色薄皮,用手一摸都是些白粉,很神奇的样子。然后急走回来吃晚饭。到了住处先换衣服,因为三层衣服都被汗湿透,感冒反倒觉得好了点。晚饭中的伏特加就不说了。
第三天的早上,我很早就起来去看湖。湖边上刚好见到一个渔民,我猜想是个渔民,他正在把一条铁皮小船往水中拖。我知道他肯定不懂中文、英文,我也不懂俄文,但还是上去问他,你是去钓鱼吗?他回了我一句俄语。看着他和船一起下了水,摇桨离岸而去,互相挥挥手再见,感觉挺好。有点淡淡迷雾的水面上,还有人划桨驾着小船向湖中去,好像是要到湖对岸去,这个距离有好几十公里,摇过去可真不容易。清早的湖岸沙滩上,已经有白霜,太阳起来就消了。但这个季节已经不能下水,所以各地游人已经散去。最热闹的时候是七、八月,岸边到处扔的塑料水瓶、啤酒、伏特加酒瓶、各种袋子,烟盒等垃圾。到这儿来旅游的人,环保意识显然还不高。一位蒙古来的同事在吃饭时说,我本来以为蒙古人没有环保意识,到这儿来才发现大家都一样。
会议期间有两天是晴天,蓝天白云;有两天阴雨,乌云沉沉,凉风冷峻。我们因此看到了一个多面的贝加尔湖。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震撼,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漂亮。我也说不出原因,可能是我们有限的时间中,能见到的东西有限;或者是我已经有点震撼疲劳了。我非常期望看见的东西,是贝加尔湖的淡水海豹,一种有独特演化历史的哺乳动物,比人的经历也容易不到哪儿去。但很遗憾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早已经说过,遗憾是常态。走的时候是阴雨天,风很大,低沉的气氛。出湖的路,被昨晚强风刮倒的一棵巨大白桦树拦住,倒下的树还带下一根电缆。我们费了点劲才把电线支起,让巴士通过,有点逃离的味道。
怀着一种长久积累的期望过来,最后是简单地离开,带着一片白桦树皮,几块湖岸的石头,加上一种浅淡却满足的心情。人生之中,我没有逃掉这堂课,到了贝加尔湖,见到、学到些东西,来过一趟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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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0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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