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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莫道前路无知己----忆念黄宗汉先生
受权发布吕启祥文, 黄安年的博客/2024年11月29日发布(第35618篇)
【按:本文载于《一份缘—我的师友亲人们》第一辑中第177-185页,中国红楼梦学会出品,2024年9月版),本博文附相关资料及照片】
去年(2013)早春,我和老伴去看望黄宗汉先生,带去习作条幅:“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我非书家、字无功底,只不过想借此表达对黄老的敬意和祝愿。今年重阳,大观园徐菊英女史告知曾两度去看黄老,状况不错,我心中存想,待自己痊可(9月左臂不慎骨折),入冬前再去探望老人。孰料十月中旬突然得知黄老离世,看望之想顿成泡影,一时间,失落、痛惜之情涌上心头。我与黄老的接触十分有限,但这些片断却历历在目。
“京城文丐” 集资为公益
认识黄老,已经是他的晚年,尽管此前早已闻名。记得初次见到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一个小型集会上。会议是我的老同事顾平旦邀约的,为了他所策划的一套有关《红楼梦》的资料丛书,此举与中国书店和北京市相关,居然请到了黄宗汉先生这样的名人。会上如何论证已印象模糊,丛书也因投入过大等诸多原因最终未能做成。而黄老豁达坦诚、幽默风趣的丰采则成为会议的“亮点”,尤其是他出示的赫然标举“京城文丐”的名片堪称一绝,大家争相求取,我也要了一张。
“京城文丐”,顾名思义,是为京城的文化事业奔走呼号、集资募款的一种戏謔式称号,洒脱明瞭。此前,大家都知道黄宗汉先生是一位在诸多领域游刃有余广有人缘的奇才(用时下的话可称为“复合型人材”)。他经营企业成为全国劳模,投身文化事业创造了多个“第一”。80年代之初, 《红楼梦》电视剧筹拍之时,经费十分有限,正是黄老和一些有识之士把为拍片而搭建的布景变成了一座永久性园林,把大观园从纸上搬到了人间。由此,国内有了第一座名著园,黄老就是那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当时,人们尚不知影视基地为何物,对“文化企业家”这一角色十分陌生。黄老开风气之先,对于大观园的建设,从创意、筹资到施工、开园以及运营,都倾注了心血智慧,贡献至大。以至在他任北京电视工业公司副总时,还特请他兼任中国影视制作中心顾问和国际合作公司总经理,可见此举的作用和影响。黄老的外语也很好,曾担北京市对外交流协会之任。
如果说,“大观园”是响亮的第一炮,那么此后为了天桥文化的复活和宣武会馆的重生,黄老从未停止过他的高远设想和埋头实干,此中的艰辛甘苦,只有黄老“冷暖自知”。这里,笔者只想记一件与己相关,也算是亲历的往事。
本世纪初,一次在大观园见到黄老,他颇为兴奋地告诉我,久已有意修复宣武门外的鲁迅旧居绍兴会馆,已经同绍兴市领导商谈过,市里愿意出资。黄老嘱我写一个“鲁迅与绍兴会馆”的文稿,尽量详实,以备参考。闻讯之下,我的惊喜之情难以抑制,鲁迅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任何外力(无论“捧杀”或“骂杀”)都不能动摇的;我虽够不上一个鲁迅研究者,但早年通读过全集,也教过若干有关鲁迅的课,对作品还算是熟悉的。遵照黄老的嘱托,我把鲁迅日记、鲁迅书信,逐年书账,都细加检阅,翻看了相关的回忆、重温了鲁迅作品。总之,是认真用心地做了这件事,到2003年春北京抗击“非典”期间完稿,全文二万余字,就以黄老所命之题《鲁迅与绍兴会馆》成文。该文依据材料分为七个段落:一、供职教育部,二、整理古籍与学术拓荒,三、对《红楼梦》的真知灼见,四、从沉默到呐喊,五、新文化运动的闯将,六、“五四”思想革命的中坚,七、俭朴的生活。借此粗略勾勒鲁迅在绍兴会馆期间的生活和业绩。交卷之后,很快黄老将其全文刊发。
黄老深知北京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的绍兴会馆是鲁迅来京的第一个寓居之地,时长七年半,是他一生中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鲁迅”的名字就诞生于此。这一时段对鲁迅思想的深刻和战斗的韧性,影响至巨,于中国现代思想史和革命史也关系重大。修复绍兴会馆,是一个富有远见卓识的倡议,为此黄老牵线奔走,不遗余力。
然而,再好的愿望要付诸实施又谈何容易。在日益市场化的社会经济环境下,房地产价居高不下,这些荒废已久、民众杂居的会馆,要想抢救修复、保护开放,难度是愈来愈大了。据黄老的经验,唯一已修复的湖广会馆耗资3300万元,主要用于搬迁;绍兴会馆较小,修复费用当时测算约需2000万,主要仍为搬迁。面对如此高昂的费用,原本态度积极的绍兴市政府也感到难于运作;且修复后地方并无产权,对绍兴人民也不好交代。这里既有经费问题,也有政策问题、体制问题,总之,是一些难以短时解决的复杂问题。记得黄老曾告我相关情况,并说,绍兴市长如今换了届,更无从谈起了。这样,绍兴会馆的修复之议就难有下文,良好的愿望,终于落空。由此,也可以约略体察到黄老在实现他每一步梦想时所经历的艰难曲折,愈到近年,愈加举步维艰。
文化名人 甘当小学生
黄老出身书香门第,家里名人辈出。大哥黄宗江、二姐黄宗英、三哥黄宗洛都是闻名遐尔的戏剧文化界名家;黄宗汉最幼,在潞河中学时的同学刘绍棠又是著名作家,黄宗汉本人对北京的建设主要是文化事业,建树良多,早负盛名。然而,同黄老接触却感受不到名人的光环,那平易、平朴的作风,让你觉得这是一个可以与自己平起平坐,平等交流的老友。不仅如此,他虚怀若谷、渴求新知,他的想读书当学生的愿望极其强烈和执着。
人们早就听说黄老年过花甲当了人民大学清史专家戴逸的研究生,上课考试,毫不含糊;拿下硕士学位后继续攻博,带着在现实中积聚的问题,搜集材料,撰写论文。2004年已经73岁了,硬是带病强撑参加博士论文答辩,不折不扣地完成了学业。黄老的读研早已在文化教育界传为美谈,他的好学求知,即便是如我这样一个后学晚辈也有真切的体会。
记得在2001年,大观园的“新世纪红学论坛”正以每月一次的频率开讲,当年12月1日轮到了我,讲座地点在含芳阁的楼上,那一天气温骤降、寒风刺骨,来听讲的人很少。我讲的题目是《红楼梦与中国现代女性》,小小讲台上,有蔡义江、胡文彬两位助阵,一眼望去,下面寥寥十来个听课者中竟然端坐着黄老。我心里万分过意不去,禁不住说:“哎呀,您怎么也来啦!”须知黄老不仅是名家、是长者,而且还是个病人,早已诊断出淋巴癌,作了多次化疗。他不止一次乐呵呵地对大家说:“又闯了一关”。这当然是幸事,但病势凶险,治疗休养万不能掉以轻心。那一天我都冻出了重感冒,可黄老居然如同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直到下课,真担心他受冻受累危及病体,更为他求知好学不耻下问的精神深深打动。也就是在这一次课后,我送了一本旧作给黄老,里面有关于鲁迅《红楼梦》论述的文章,也因此有了上文所述黄老嘱我为鲁迅与绍兴会馆撰文的一段因缘。
事实上,远不止这一次,凡“红学论坛”开讲,黄老几乎场场必到,我们也得以更多地亲近这位可敬可爱的长者。顺便提到,大观园的“红学论坛”在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里,从2001到2005年,不间断地举行了二十八次,几乎囊括了所有与红学界相关的老中青几代学者,听讲者有时多达数百人,可谓盛况空前。饮水思源,作为一个名著园,没有如同黄老这样的缔造者也就没有这方园地;名著园里讲名著,时时闪现黄老的身影正是一种默默的无言的支持。更加可贵的是,借助“论坛”,我们也真切感受到了作为文化名人甘当小学生的求知之诚和谦逊之心。
老年公寓 如同工作室
同黄老在大观园以及后来一年一度晋阳饭庄的聚会中渐次熟悉起来,得知他入住老年公寓(北京市第一福利院)已经多年,便萌生了想去那里看望他的想法,同黄老电话约定后就迳直往访了。
去年(2013)3月13日上午,我与外子一同乘坐公交车来到朝阳区华严北里的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很容易便按号找到了黄老在颐养区的房间。我们去得很早,进门不到九点,黄老已经等在那里了。此来的首要目的是看望老人,问候起居,聊聊近况,顺带也想看看老人的居住环境和老年公寓的状况。外子曾出过有关社会保障的专著,长期关注老龄问题,在美国和中国其他城市看过不少老年公寓,北京的还少有了解。
一进黄老的房间,我的第一印象是:这哪里像一个久病老人的修养调理之所,简直就是一间工作室!看哪,桌上、墙上、床上、地上到处都堆放着书籍、报纸、杂志、资料,层层叠叠。看得出来原先是整齐排列码放上架的,尔后不断有新出的书报接续而来,实在放不下或来不及整理,只好“顺其自然”了。这是所有读书人、文化人的常态,说明阅读和工作正在“进行时”,我们在黄老屋里感受到的就是这样一种进行时。他告诉我们,自己有“书卡”,经常买感兴趣的新书,不少是赠书; 免费送的报刊就有七八种,自己还另订了《南方周末》; 还特别拿给我们看一种某高校出的供离退休人员看的综合参考性刊物,涵括时政要闻、文化事件、最新动态,等等,几乎包罗万象,一册在手,全无闭塞之虞,而是耳明目聪,与社会脉动息息相关。屋里当然有电视、电脑,可以看国内外新闻,凤凰卫视等等。黄老还告诉我们他挺“忙活”,有些必要的会得“请假”出去参加,采访也不少,最近还做了将近一个月的口述史。总之,人是住进了老年公寓,社会活动,著述活动,其实并未间断。
我打量黄老的书刊,有政治经济的、哲学社会的、历史文化的,当然不乏文学艺术的。其特色是都很新,有的刚出版。翻看之中,我注意到其中两本有关鲁迅的书:钱理群《我的精神自传》和孙郁《鲁迅忧思录》,新出不久,我知其名而未见书。对我而言,虽不研鲁,但遇到类此的书,就有想读的渴望,忍不住当即就向黄老借了这两本书,带回家去,两天之内,读毕立即快递寄还。黄老在电话里还说,“你急什么,慢慢看嘛!”这一椿借书的轶事,虽属即兴偶发,却足以说明黄老精神视野之广和读书的“前沿性”,也反映出我的闭塞和阅读饥渴。
在黄老屋里聊了足有一个多小时,之后他便领着我们里外上下的参观,并滔滔不绝地介绍讲解,看了颐养区、生活照料区、养护区和医疗区以及相连的老龄医院,还到了他一位友人入住不久的新楼区。所有区域均有中央空调、日夜热水、吸氧系统、紧急呼叫、消防报警等设施,还有阅览室、书画室、棋牌室、健身房、聊天室、网吧、茶社、多功能厅等。还带我们看了每周食谱,黄老已习惯于这里的清淡、低盐低糖的饮食。据他说,有的厨师还是从国宾馆退下来的呢。
不知不觉,时已近午,怕他太累,就此告辞。黄老还精神十足地热情留饭,说非常方便,用手一指,就在这里,友朋尝来。我们谢了他的心意,相约今后会再来便离开了。
当晚,我在日记里对印象最深的两点有所记写。其一是黄老的“工作室”。对于知识分子而言,没有书报犹如鱼之无水;对于黄老而言,停止工作生命就了无意趣。黄老固然是离休干部、全国劳模,他在根柢上更是一个文化人、读书人,他告诉我们,这里高知、教授、文化名人很多,足可以开个大学哩。其二,这里是北京最优的公立老人院,是北京市的一个品牌,一个窗口,前来参观访问者很多。黄老所居原本格局是庭院式,有绿地,现在盖起了一座大高楼,十分局促,也挡住了黄老房间的采光。为了多收老人,实属无奈之举。曾听友人说,欲进此院,要排队一百年,可见稀缺之甚。
黄老走了,今后怕再也不会重访此地,重见他的“工作室”了;书刊有灵,也在怀念故人吧。
宣南文化 相伴去天堂
据参加黄老告别式(在协和医院,极为俭朴小型)的徐菊英告知,黄老有遗言,嘱托将《在宣武区消失之前》一书陪他下葬。这本书是黄老生前最后或曰最新的一本著作,尚未正式出版,目前只有样书,就是这本样书陪他西去。听到此讯,我翘首等着看这本书,然而至今尚未看到,只能将黄老先前赠我的几本《蓝台参阅》找出来,重温黄老对宣南文化的深沉眷念和深入研究。
《蓝台参阅》系北京市宣武区档案馆所编的内部刊物,旨在以史料为依据提供决策,黄宗汉先生为该刊顾问。他赠我该刊2003至2005的增刊三本,从刊物选题的高端,内容的厚实,封面的典雅,印制的上乘来看,我以为很少有一个区、县的档案馆能编出这样的刊物。它的创意、策划、组稿,以至封面设计无不倾注着黄老的心血智慧,体现他的识见眼光。《增刊》第一期,适逢北京建都八百五十周年,选载了侯仁之院士1953年为北京建都八百年所撰专文,刊出了朱希祖先生和黄宗汉先生有关北京历史文化的专稿,拙文《鲁迅与绍兴会馆》亦在其中。第二期可以说是大观园和红楼梦电视剧(1987年版)的专号,很有史料价值。第三期则关涉宣南文化的各个方面。
特别令我注目、长我知识的是封面“蓟城纪念柱”的照片和铭文,曰“北京城区,肇始斯地,其时维周,其名曰蓟”,柱右载碑文,为侯仁之先生所撰,左下方有小字注明,此柱为纪念北京建城的标志物,耸立在广安门滨河公园北侧,建于一九九五年十月,扩建于二00二年一月。要之,刊物由表及里都昭示了以探究、保护、弘扬北京建城的历史文化为己任,宣南正是其源头和中心。笔者愧为北京市民,居京超过半世纪而对这一切知之太少,黄老和他的著作对笔者之辈有启蒙发昧之功效。
在这几本刊物里, 有黄宗汉先生《宣南文化研究概况》、《清代京师宣南士人会馆论说》两篇重要文章,写于本世纪之初。黄老曾任宣武区政协副主席,无论在任上还是卸任之后,都对宣南文化作过持久、系统、深入的研究。宣南泛指北京宣武门外南部一带,宣南文化是一个特定的地域文化概念,是一个崭新而古老的命题。宣南文化荟萃了北京文化的精华,是北京历史文化的源头和缩影。黄老的矢志深造晚年攻博与此密切相关。 从黄老的著述里,我们认识到北京作为大国的首都,建城历史悠久,宣南是其肇始之地,这里包容了皇家、士人、平民三种类型的丰富文化。以士人为主体,曾在宣南居住、活动并有著述者,史料所记有七百多人。最为典型的有乾嘉学派诸大师、宣南诗坛诸名士、戊戌维新诸先驱这三个士人群体,他们曾引领学风、主导潮流、开近代革命先河。宣南文化求实、创新、改革的精神反映历史上社会进步的趋向,许多重大历史事件发韧于此,蕴育激荡、辐射全国、影响巨大。黄老尤为关注的是作为宣南文化重要载体的会馆,宣南有会馆三百余座,士子文人寓居于此,读书鉴史、察时论世、著书立说、集会结社,保留着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故实陈迹,对于清代文化史、尤其是近代中国历史变革是不可多得的历史见证。中国没有一个地方集中了如此众多的会馆,保存了这么重要的历史遗迹,堪称近代史的化石群。
面对城市快速发展的现状,黄老清醒地意识到:“北京的会馆不若王府的豪华壮观,不若四合院的精致完整,它们本来就多是深居陋巷中的简朴的馆舍。现在已经残破不堪,难于支撑,再不抓紧抢救,北京绝大多数会馆也就只能遗憾地化为历史烟云了。”十多年前,黄老曾尽心竭力地策划参与过湖广会馆、安徽会馆(戏楼部分)的保护修复工作,其后,绍兴会馆的修复未能如愿,更遑论其他。这是黄老的遗憾,也是历史的遗憾。如今,由于城市的区域整合,宣武区已被合并取消,宣南文化前景未卜,黄老的忧患日益深重,从他的书名和遗愿中,可以窥知一二。
在笔者心目中,黄老并非那种纯书斋式的学者,他是能够贯通古今,吸纳中西、协同左右、整合知行的通达之士,是一个有梦想、重实干、敢担当、善操作的难得之才。他的识见,他的忧患不仅属于他个人,也属于这座城市,属于快速发展中的家国。
黄老是寂寞的,宣武区消失了,他长期关注、潜心研究、传承实施的宣南文化是否也在消褪、被遗忘了呢?
然而,我想黄老最终不会寂寞。北京城在发展,硬件的完善必须辅之以软实力的提升。京城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应当迸发出新的活力和光彩,黄老所关注和期盼的事业终究会得以传承、继以来者。
“莫道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这是笔者对黄老的祝福,以慰藉他的在天之灵,也呼唤他的文化知音。
写于2014年10月下旬至12月
原载《社会科学论坛》2016年第5期;收入《红楼梦校读文存》,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6年版
附一,和京城文化老人黄宗汉合影
黄安年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3年3月13日发布
2013年2月22日,北京市大观园负责人和参与大观园建设和红学界人士在晋阳饭庄聚欢迎元宵节。下面是京城文化老人黄宗汉和部分红学界人士合影照片。第一张,自左起杨乃济、黄宗汉、吕启祥、张书才、陈熙中;第二张是吕启祥、黄宗汉。第三张自左起杨乃济、黄宗汉、吕启祥、张书才,照片由女史徐菊英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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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历
黄宗汉,1931年出生于浙江省瑞安市的一个三代翰林的书香门第。1946年就读于北京通县潞河中学,其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北平解放时参加接管工作,在北京市宣武区委宣传部和市委组织部工作。“文革”中下放劳动4年,返城后在北京市电子仪表行业的二级公司任政工组长、办公室主任、党委副书记。1979年任东风电视机厂厂长。1982年任北京电视工业公司副总经理,兼任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顾问及中国电视剧国际合作公司总经理。1986年任北京市宣武区政协副主席。1997年在中国人民大学获历史学硕士学位,2004年在该大学获历史学博士学位。
黄家名人多,大哥黄宗江是著名的戏剧家、散文家,二姐黄宗英和三哥黄宗洛都是著名演员,四弟黄宗汉最具演员条件,却成了黄家年龄最小、地位最高的革命干部,改革开放后成了中国第一代文化企业家,70多岁时又成了中国年龄最大的博士研究生。
黄宗汉先生的书房,曰“梦庐”。室内悬挂着这样一副对联:“何必开门,明月自然来入室;不须会友,古人无数是同心。”清代进士何子贞所集的这副联语,正是他久藏于内的心声写照。“明月入室”,说的是心境;而“同心”,继承先贤,为国为民,则是志向。黄老填一横批:“愚翁寻梦”,以示追求。黄老富于大胆想象,又以科学的态度务实真干。他浮生三梦,而且让梦想一步一步变成现实。
1983年,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要投拍《红楼梦》,全部费用预算300万元,其中制景费只有75万元。如果全班人马去南方拍摄实景,这些钱远远不够,而搭个大观园布景,拍完了拆掉又太可惜。于是,中心请一贯出奇制胜的黄宗汉来策划。黄宗汉当时正任北京电视工业公司副经理,被聘为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顾问,兼中国国际合作公司总经理。
经过一番精心调查之后,黄老提出要学习国外建立“影视基地”的做法,盖一座永久性的实景大观园,既可做电视剧《红楼梦》的拍摄地,又可成一个文化景点。此建议得到广电部的重视,委托黄老承办。 但大观园盖在哪里好?资金又哪里来?黄宗汉正百般思量,可巧就遇到老街坊李瀛。李瀛是宣武区的领导,当年与黄宗汉在解放军进城时共过事,此时一听是要为首都的文化事业做贡献,李瀛不但提供当时为苗圃的南菜园作为大观园建造地址,而且提供借款95万元。
黄老做梦大胆,“圆梦”却小心考证,认真实施。他组织顾问会,向专家求教。故宫博物院的清史专家朱家溍推荐了红学家、古建筑学家杨乃济。杨乃济曾于1963年在北京举办“曹雪芹逝世200周年纪念展览”时,与建筑大师梁思成、清华大学建筑学教授戴志昂共同制作过15平方米的大观园模型。经协调,杨工调入任专职项目工程师,宣武区政府又特聘其为大观园总设计师,主持大观园的总体规划设计。
杨工很快提出设计方案,又由相关各方专家、领导论证、修改而后定案。随即,请来北京的古建队,调来大兴安岭的木材,特批了数十两真金……山石队的工匠艺人,据说还是明末清初园林设计家“山子张”的传人。一期工程,包括曲径通幽,怡红院、潇湘馆等8处景点,如期在1985年7月1日《红楼梦》剧组入园拍戏前建成——既有北方皇家气派,又兼具南方私家园林的特点。
以后,北京乃至全国的数以百万计的游人来逛大观园。“刘姥姥”们的门票钱,不但还清了一期工程起步时期的借款,还流动积累了续建工程资金2300万元,可谓“以园养园”、“以园建园”。大观园的40个景点在8年的时间里全部建成。
大观园被命名为“北京红楼梦文化艺术博物馆”、“新北京16景”、“首都80年代的十大建筑”。而且,大观园还在红学界的支持下,组织数十场红学讲座,题目涉及《红楼梦》成书过程、人物评论、诗词鉴赏等诸多方面,对普及红学有重要的影响。天桥乐茶园再现老北京民俗
1986年,黄老回到阔别多年的宣武区任政协副主席。早在1956年,他曾任宣武区宣传部副部长,30年过去了,白驹过隙。根据区委、区政府的发展战略,他又开始围绕天桥民俗文化展开奇思妙想。
天桥是北京的一块宝地,始建于元代,孕育了北京的民俗文化、商业文化和市井文化。其中有座江南城隍庙(供奉文天祥),据记载,城隍一年三次出巡,队伍浩浩荡荡达数里,有四邻农民的50面大鼓的鼓队和百姓献给城隍的万民旗等,之后就是民间走会的各种杂耍,如高跷、秧歌、舞狮等。后来有些人为了糊口,祭神之后就利用天桥的空场,“撂地”表演打钱了。围绕庙会,逐渐店铺林立,散摊众多,平民市场很活跃。
于是,有独特的眼光的黄宗汉,向政府进言:民俗民间文化是一种优势,一种资源,一种财富。他拿出自己的稿费,收集、复制了大量与天桥文化有关系的档案、资料和历史照片,先后编辑出版了《天桥往事录》、《北京老天桥》画册,受到欢迎。他又利用手中的这些资料,拍摄了反映天桥民俗文化的电视剧《天桥梦》,以文艺的形式反映老天桥艺人的故事。
1992年,黄老提出改建天桥总体规划的设想,天桥乐茶园是设想之一。区领导给以大力支持,宣武区华昌工贸公司还投资200万元,在原先天乐戏园的基础上翻建了天桥乐茶园。这是一座仿古茶园,观众入座,有茶和风味小吃,可以边吃边欣赏演出,著名剧作家曹禺题匾“天桥乐”。
黄宗汉与话剧演员于是之共同策划茶园演出的大戏《天桥风情大串演》,由蓝天野编脚本,夏淳导演,演员多是天桥土生土长的艺人。数来宝、唱大鼓,拉洋片、变戏法……旧天桥的把式被浓缩于舞台上。台下两廊,汇集北京各色风味小吃,有豆汁、茶汤、羊杂碎等,席间还有卖花、卖糖葫芦的小贩……可说是重现了“酒旗戏鼓天桥事,多少游人不忆家”的盛景,使人流连忘返。
老年人来此找寻珍贵的往昔回忆;年轻人来此亲自体验老北京民俗文化;港澳台、海外华人来此被故土文化的魅力所深深吸引,别有一种浓厚的眷恋;更有众多外国游客包括美国总统尼克松等国家元首,在此品味奥妙。于是之为“天桥乐”所书写的对联概括得好:“集萃天桥民间艺术;纵览故都风土人情”。而于是之同时为黄老书写的一幅中堂:“京都文丐,艺坛怪杰”,也是恰如其分。
“宣南是近代史的一块活化石,宣南梦是我最大的梦。”黄老如是说。
“宣南”是个地域文化概念,泛指北京宣武门南部一带。据史学家考证,清顺治五年(1649年),清政府实行“满汉分居”政策,京城的汉官皆寓居在外城,再加上全国的文人举子赴京赶考,也大都客居于此,故使宣南一带大街市繁荣,会馆林立,人文荟萃。人们把各地的先进文化带到宣南,在此融汇并逐渐形成了包括皇家、士人、平民三个层面的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不少专家、学者认为宣南文化是北京历史文化的源头、缩影和精华。
为进一步解读宣南文化,加以保护和利用,黄老决定进一步深造。1995年,64岁的黄老当选为全国劳模,在中央组织部举办的一次座谈会上,他提出了多年的夙愿:“我像高玉宝一样,我想读书。”中组部的领导深为感动,作为国家教委特批,经过考试,他被破例(国家规定45岁以上的公民不能再报考研究生)录取为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系研究生。
经过3年苦读,66岁的黄老拿下硕士学位。结合湖广会馆的修复,他研究的课题是《孙中山与北京》。他搜集了大量的资料,重点研究1912年8月25日,孙中山到湖广会馆参加国民党成立大会及在北京的活动,对孙中山给以适当的评价,引起海外学界的重视。
1999年,68岁的黄老又进一步考取中国人民大学的博士生。戴逸教授建议他研究清代宣南的士人文化,于是,他重点对乾嘉学派诸大师、宣南诗坛诸名士、戊戌维新诸先驱这三个士人群体,在宣南的活动进行探究。他没想到,他所研究的课题《清代京师宣南士人文化研究》,竟被列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课题,他真是高兴极了。
2002年,经过戴逸教授提议,71岁的黄老又延长学习的时日精深研究宣南文化。次年,黄老患重病,一边治疗一边攻读。2004年5月28日,黄老在做了6次化疗之后,拖着虚弱的身体,前来参加博士论文的答辩。他笑着说:“我的白血球只有1000克,打了4针提高白血球的药,是不是精神头不错?”73岁的他,这年拿下博士学位。
乾嘉学派顾廷林(顾炎武)长期居住在宣南报国寺,他的名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对黄老影响很大。他说,爱国救亡精神是宣南文化的一个特点。“古人无数是同心”,我是小人物,一匹夫,为祖国富强,尽一份力量。学以致用,拾遗补缺,拾文化遗产之精华,补文化市场之缺口。我在宣武生活了半个世纪,我热爱北京宣南这片文化沃土,决定对宣南文化进行一系列研究,博士论文只是这个梦的序曲。
目前,黄宗汉先生所承担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北京宣南历史文化》已结题,他正为其专著作必要的修改、补充工作。同时,他还牵挂着《大观园图志》的出版,正为此奔走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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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二,访住在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的文化老人
黄安年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3年3月13日发布
今天上午9:00-11:00,我们来到朝阳区华严北里2号的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拜访住在那里已经七年的知名文化人H老人,他老人家向我们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这家福利院的设施、服务、饮食起居等一一细节来,并带领我们从颐养区(生活能够自理者)、生活照料区(生活能够半自理者)、养护区(生活不能自理者(和医疗区(老年病医院区),以及新楼区(东门进门左侧,去年建成)。这些区均有中央空调系统、二十四小时生活用水、吸氧系统、紧急呼叫设施、消防报警系统等国内较先进的设施设备;还设有供老人使用和活动的阅览室、书画室、棋牌室、健身房、聊天室、网吧、茶社、多功能厅等。
他还给我们详细说明了自己从早到晚的作息时间安排和护士对他们的精心照料, 给我们谈到自己有书卡,有各种免费的报刊等七、八种,自己还另订南方周末,单人房间里有电视可以看凤凰卫视和国外电视新闻,可以上网,自己房间里摆满了书,有的书很新很新,还抽时间做了近一个月的口述史等等。住在对门的小护士对他们精心照料无微不至。这里的养老不仅老有所乐、老有所学、老有所养、老有所医,而且老有所为。他告诉我们这里的老人有很多全国各个领域名名人士,如果充分发挥热热的话,足够办一个业务门类齐全的大学。我笑称,您这里等于是个工作室啊!
短短的两个小时使我们对于北京市一流的老人福利院有了较为具体的了解。客观地说,这家样板福利院,相比与我在美国看到的一些老人公寓来,还是有相当差距的。本来这里有块园林,由于建新楼的需要,不得已以林换楼了。
照片13张是及时拍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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