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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综合性、研究型的大学如果没有人文精神,没有人文学,只有农学、医学、工学等自然科学,这个大学从国际的视野来看,可能就成为一个科技培训的基地,很难说是一个综合性的一流大学。
人文学,是对人的智慧自我认识、自我了解最贴切、最直接的学问。文学、哲学、历史、心理学、法学等,都是在塑造大学灵魂的背景下,不可或缺的,应该和理、工、农、医配合起来。一个大学只突出理、工、农、医,但人文水准不强,就很难成为真正的一流大学。
一般有这样一个偏见:我们要找一个人文学者很简单,但要找一个从事实验科学的学者很难。因为我们要为后者建立实验室等,资金量非常大。其实,要找一个真正研究人文的学者,也要为他创造一个极其宽松的空间。他的办公室就是他的教研室,他的教研室就摆放着他的图书,可以让他的学生在他的教研室研究。另外,还要为他配置像样的图书设备——有些图书非常昂贵,还要为他与其他领域的互动关系的建立创造条件。
我们要为人文学创造今天大家都在说的软实力,意思就是说,他要通过对话、通过讨论,才能发光。如果没有喝茶的地方,没有咖啡厅,没有大家聚在一起进行讨论的场地,那肯定不行。
大学要发展自己的文科,一定要突出它的地方特色。理工类学科从一所大学换到另一所大学,还是一样,还可以作同样的研究。当然,自然科学也要有特色。但是真正突出大学整体精神的多半是文科。对文科,有这样一个观点,我叫它是具有全球意义的地方知识。就是每一个大学有它的特色,但这个特色又不是完全局限在这个大学之中。这种研究的个体越多,这个大学的影响力就越大。
在现阶段,我很坦白地说,我所了解的中国的大学,要想在10年赶上美国大学,都很难。有很多原因,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学术氛围和学术风气。学风一定要互相鼓励,但我们现在“内耗”很重。我到国内来访问,和一些大学教师交流,问他们:你最佩服的教授是谁?他们肯定回答是自己的导师。那导师之外呢?是导师的导师。我问一些导师:不管是在哪个大学,你同辈中有没有你佩服的,应该向他学习的?几乎没有人佩服其他同行,甚至还讲人家的坏话。这个风气是不行的。
另外,我们碰到了市场经济。市场经济是创造财富不可或缺的机制,但是当市场经济渗透到每一个领域,使社会变成一个市场社会,除了企业,其他的创造力都很难发挥,学术界的创造力更难发挥。我们先要把浮躁去除掉。
大学要有培养人才、社会服务、传承文化的责任,要面向未来,还要有批判的能力。这个批判是负责的批判。现在网络上的批判是不负责任的批判,而大学的批判不仅是批判政治,还要批判社会,批判文化,批判媒体,要建立一种批判的精神。
大学应当是培养公共知识分子最重要的场所。公共知识分子的标准非常低,只要是关切政治,参与社会,注重文化的,中国任何一所大学的大学生都是公共知识分子的当然候选人。可是现在大学教授拒绝做公共知识分子,他们除了自己专业领域的东西,对非科学领域都不关注。现在在中国,大学教授专业性越来越强,压力太大,这是不健康的。大学多个学科之间的交流、学生之间的沟通、学生和教师之间的沟通、教授和行政单位人员的沟通都非常重要。
为什么说大学生要成为公共知识分子?因为21世纪的领袖,是精英中的精英,必须具备的条件,除了经济资本,还要注重社会资本。社会资本完全无法量化。我们一到法兰克福大学,很短几天时间,就了解到这个大学有丰富的社会资本。在这所大学中间有各种不同领域的交流。没有交流、没有对话、没有讨论,就没有社会资本。
我认为,如果一个大学要有进一步发展,要成为世界一流大学,必须要关注人文学。大学的灵魂,或是大学的精神,人文学的塑造,都是不可或缺的。
(子张摘自杜维明教授2010年6月21日在浙江大学求是大讲坛上的演讲,原载《科学时报》 (2010-7-27 B4 )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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