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工男说诗词

一  缘起

理工男说诗词，毕竟业余，底气不足。之所以敢说，还是因为给学生上课的机缘，用诗词作教学的辅助手段，或者调味剂。大约2011年起，我就在课间给学生说诗词。我给本科生、研究生上的专业课都偏基础，虽然现在大多数学生学习理论的积极性不高，缺乏搞深、搞透的积极性，但我所上的课程，就是学个一般般，也要涉及些微积分、微分方程、量子力学等等理论，对很多学生还是有点儿烧脑。所以我一直尝试在课间给学生放松一下，换换脑筋。有了多媒体教学手段，我先尝试给学生放一段音乐。只要与学生多沟通，选择的音乐还是能够受到学生欢迎的。但课间很多学生要趴在桌子上眯一会，音乐声对他们就是个干扰，所以时间不长就停止了这尝试。如何能不出声地调剂一下学生的情绪，我就想到了诗词。具体做法就是课间在屏幕上展示一首诗词，开始上课的时候花三两分钟的时间解读我对这诗词的理解。可以海阔天空地讲我的感受，也会结合社会热点、校园生活、学生的思想，尽量地贴近学生进行交流。实行十几年来，逐渐形成了我和学生沟通的一种途径。之所以用“说”诗词，而不是“教”诗词、“讲”诗词，还是因为我的所说很业余，不敢用那么高大上的词。

我从上中学起就是一个文史的爱好者，开始喜欢唐诗宋词，但最喜欢的还是小说和历史故事。小孩子嘛，喜欢热闹，小说和故事是最热闹的。1975年评《水浒》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已经有了阅读能力，却苦于没有书读。当时经典大都被指为毒草，买不到也借不到。评《水浒》使我得到了读《水浒》的机会，先后读了120回本的《水浒全传》和100回本的《水浒传》，看的都是热闹，觉得两种版本差不多，只是100回本的没有平辽、平田虎、平王庆的情节，并不影响水浒的故事主体。水浒里有些诗词，也囫囵吞枣地读一下，有些读不懂就略过，反正也不耽误看拳打镇关西、怒杀阎婆惜、武松打虎、斗杀西门庆、闹江州、沂岭杀四虎、斧劈罗真人等热闹故事。

    到了中学，粉碎了“四人帮”，恢复了高考，学校开始了正规的语文学习，课本里开始出现了经典的诗词，学了些李白、杜甫、白居易，苏轼、清照、辛稼轩，背了些琵琶行、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颂了些水调歌头、念奴娇，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古诗词。入了大学，认真地读了几遍《红楼梦》，再对照注解逐字逐句地学习其中的诗词，学点儿《诗经》、《楚辞》，杂七杂八，生吞活剥，竟敢自己也写起来。虽然意境、格律全然不懂，费尽心力也就凑个合辙押韵，但写起来之后对经典的高妙能够理解更深入些，也不算白花力气。再者，品诗亦如品茶、品酒、品美食，需要集中心力慢慢品味。所以我除了读诗，还抄诗，在抄写中仔细品味，在细嚼慢咽中自然能多品出些滋味。

    这说来说去说的还是我自己读诗的体会。之所以要给学生说诗词，除了要调节一下课堂氛围以外，还有两个想法。第一是略补工科学生人文素养之不足。我和学生说的是：我们毕业了就是知识分子，不能让别人说我们“知识分子”没知识，人文社科的常识总要知道。实际上，在多年的教学过程中，无论是指导本科生的毕业环节，还是指导硕士生、博士生的论文写作，我都强烈地苦于文理分科教育体制下工科学生写作能力的不足。给学生说诗词，虽然对提高他们的写作水平都够不上杯水车薪，但毕竟是提倡一下让他们认识到这里有不足，需要努力提高。另一个想法，我国千百年来光辉灿烂的诗词文化，是伟大的、优美的、有趣的、值得自豪的。学生在中学语文中虽然学过不少，但在高考压力下，往往只重视考试功能，忽略了美的体验，忽略了诗词的趣味。我们现在没有一点压力地讨论一下诗词，容易把学生带到“诗和远方”。

当然，在理工专业课上说诗词，刚开始尝试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忐忑的。毕竟学生在我的课堂上应该是学专业知识的，学生在宝贵的青春年华，花了时间，是应该提高专业知识和能力的。与专业知识不搭界的诗词是不是应该占一点点课堂时间，我心里是狐疑的。幸好课下了解，很多学生是喜欢的。某次上课，我说完诗词，进入正题，不经意地看见一个前辈督导坐在最后一排，心里很有负疚感。没想到下课时，前辈督导特意和我说：李老师讲唐诗这个尝试很好，有利于提高工科学生的人文素养。前辈的肯定更给了我信心。之后，我组织我专业的工程教育专业认证，认真地学习了认证的OBE（Objective Based Education）教学体系，对人文素养在提升学生专业能力的作用有了更清楚的认识，才觉得在工科专业课中适当地融入一些人文内容不仅不会耽误专业课的学习，还可能有助于学生工程能力的提高。如此，我才觉得这理工男说诗词，不论说得好不好，总可以理直气壮了。

2018年，一个意外的机缘，我在西安参加学术会议期间，西安广播电视台听说了我的尝试，以《工科博士的唐诗情节》为题对我进行了一个专访，无论讲的如何，这个盛唐时唐诗的圣地给了我一个意外的鼓励。

虽然我说诗词的选诗很随意，但经过十几年的实践，也积累了一些说辞，觉得除了对我的学生，也可以在这里慢慢地与读者诸公分享。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千百年来有多少名家评说？理工男说诗词，不过是麻子照镜子——个人观点，当然不会比诸多名家的解读高妙，也不一定都理解正确，也就是与学生和读者诸公分享一下自己的体会，若能喷饭供酒，与大家一起在心里给诗和远方留一席之地，即可稍慰我怀。至于说对说错，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2025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