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身边流行一个词，叫“内卷”。所谓内卷化，百度百科给出的答案是这样的：指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某一发展阶段达到一种确定的形式后，便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通俗的讲，即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因为资源有限而加剧内部竞争，导致水涨船高。对于当今的科研相关领域，尤其是生化环材医药领域，我一直觉得 “内卷”这个词不够准确不够形象，我却一时想不出好的词汇来代替。

我想，内卷化，造成了什么呢，是我们不断降低的底线，不然，网红就不会那么红了。

当我绞尽脑汁去思考的时候，却诞生了这么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孔乙己。

东北二流大学的人才引进公告的结构，是和别处没有太多不同的：号子喊得响亮，我们需要人才，学校储备充足的经费支持。发了一篇3分SCI论文的，基本上你只能在面试官的眼皮底下走一圈，你要是发了一篇5分的，很有可能会留下来——可惜，这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大概要一篇10分以上的SCI论文甚至CNS级别的了。如果有了CNS级别或者子刊级别的论文，那可以好好地和校领导谈一谈，谈妥了，即可踱着方步，进入新为其建设的某某研究中心大楼，慢慢的喝热茶。

我作为土鳖博士，没有海归经历。只能在学校里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工，给学生上上课，然后坐着大巴通勤回家，周而复始，从不倦怠。领导让我为那些引进人才打打杂，报报账，偶尔还嫌弃我笨手笨脚。上有四老，下有两小，放在工作上的时间自然就少了。那些科研大牛，其实也很辛苦，每天对学生劈头盖脸，搞得学生鸡犬不宁，整个实验室的氛围也是凄凄惨惨戚戚。

只有孔乙己来到之后，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唯一一个只发了3分的SCI论文却又进了学校被当做人才的人。他中等身材身形纤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乱蓬蓬头发，秃了大半个头顶。虽然也被称作课题组的引进人才，其实他只有一篇3分的SCI, 大概是当年进高校的要求没那么高吧。他对人说话，总是义正言辞，抨击学术不端。当他引以为豪的说自己当年那篇3分的SCI论文是封面的时候，我觉得身边的这些大牛们，有人已经笑掉了大牙，因为这些人不仅产出高，而且最低的也是10分左右的主刊，“我们要发CNS”，这是大牛实验室的口号。

“论文让年轻人来发，你们那么多经费，多搞点实事”，这是孔乙己常爱说的话。可惜，一次教代会上，他居然忍不住喊了出来。校长以及各位领导都看着他笑，有人说道，“孔老师，大家都是平等的吗！”孔乙己不回答，自对自说，“瞎搞，全都乱了”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领导们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打圆场道，“孔老师说的对，大家都应该为了学校的科研事业多做奉献，孔老师敢于直言，哈哈”孔乙己睁大眼睛说，“发论文就是做贡献吗？……做科研的，整天想着发文章，这算是科研吗？”接连便又抨击起学术不端来了，校长不爱听的话当然比较难懂，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会场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的确是引进人才，品行很好，做事非常认真。父辈也是书香门第，他所学的专业是生物化学，本科毕业的时候，父母亲想给他安排到当地卫生局，他一口否决，他说，我学的是生物化学，我志在科研，怎们能去当公务员呢？于是考硕士，博士，毕业后，进入高校任教，做事一丝不苟，在学生中的口碑非常的好。凭借着那篇3分的SCI论文顺利的当上了教授博导。

孔乙己在谢师宴上喝了一杯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他最心爱的一名博士毕业生问道，“孔老师，现在博士就业太难了，我是不是得改行不做科研了？”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博士们便接着说道，“现在咱们生化环材领域，没有高分文章，是不是有一个稳定工作就不错了”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急冲冲的说，你一个大博士，让你去挑大粪，你去啊？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桌前桌后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后来他的学生的确没有去挑大粪，据说父母投资开了一家保洁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背着暖手宝，也须穿上羽绒服了。一天的下半天，报账完毕之后，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小张，再见，退休了”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连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也看不见了。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们或许死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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