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十二月，我代表惠特曼学院参加了在华盛顿特区举行的 CNI（Coalition for Networked Information）秋季会员大会。我校共有两位机构代表，另一位是负责技术服务的助理副校长，但今年只有我一人到场参会。虽然我之前也多次参加 CNI 的会议，但今年的氛围格外不同，变动与转折几乎在会议的每一个细节中都能感受到。

CNI 的中文译名可以理解为“网络化信息联盟”。它由北美两大重量级机构——Association of Research Libraries（研究型图书馆联盟）和 EDUCAUSE（高等教育信息化协会）共同创立。正是因为这两个机构本身分别代表了学术图书馆与大学信息技术部门的核心力量，CNI 自成立以来，就一直是连接图书馆与信息技术、推动数字化学术生态的关键平台。今天学界所熟悉的数字图书馆、网络资源共享、科研数据管理等许多议题，最早都在 CNI 的会议中被提出和推进。

然而，今年的 CNI 不仅延续了它在数字学术领域的传统角色，还清晰地透露出一种新的时代气息。

一位来自国会图书馆的新执行会长

今年大会的一大看点，是 CNI 迎来了新的执行会长 Kate Zwaard。她来自美国国会图书馆，长期负责数字战略、数字保存与技术创新，是推动国家级知识机构进行数字化转型的重要人物。她的加入无疑为 CNI 带来了更加宏观、更加基础设施导向的视野。

国会图书馆是世界上最大的知识机构之一，它的实践往往代表着国家级知识工程的前沿方向。这样的背景也意味着，未来 CNI 在人工智能、数据治理、知识组织体系等议题上的讨论，将更具政策高度和系统思维。大会的许多细节在悄然传递这一点：CNI 不再只是为图书馆和 IT 部门搭建沟通平台，它正在重新思考整个学术知识体系在新时代中的结构与责任。

今年最出人意料的 keynote

如果说新执行会长象征着组织层面的变化，那么今年的开幕主题演讲则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宣告。

今年的 keynote 并未邀请资深专家，而是一位年轻学者——来自华盛顿大学 iSchool 的助理教授 Benjamin Lee。他的背景十分有趣：虽然在信息学院任教，但他的博士学位来自华盛顿大学西雅图分校的计算机工程学院。他并非传统图书馆学训练出身，而是一位在机器学习、自然语言处理、大规模知识库与信息检索领域深耕的计算机科学研究者。

他所关注的，正是图书馆在未来几十年将不得不面对的核心问题：
人工智能如何重新定义知识组织？
大语言模型如何改变学术搜索？
自动化与智能化将如何重构信息专业的工作方式？

在过去，CNI 的 keynote 往往由在图情界深耕多年的领袖人物担任，他们熟悉制度、历史与行业脉络。然而今年，CNI 把话筒交给了一位刚进入 tenure-track 不久的年轻学者。这种变化本身就足以成为新闻。

这并不是“破格”，而是一种非常清晰、有意图的趋势：
在人工智能快速演进的时代，真正走在前沿的人往往不属于传统的资深阶层，而是在实验室与代码世界中构建未来的人。

Benjamin Lee 的演讲，没有传统 keynote 中常见的历史回顾或制度分析，而是直接把听众带入当下最现实、最需要面对的技术挑战。他讲述了如何利用 AI 对海量知识进行重新索引、如何用机器学习方法改造学术发现系统，以及图书馆在新技术浪潮中应当采取怎样的思维与姿态。他强调图书馆在AI素养教育方面的核心地位和重要作用。

会议厅里坐着的，是来自北美各大学图书馆、高校信息技术中心、国家级研究机构的负责人和专家。他们中的许多人从业二三十年，但我能感受到，大家在聆听 Benjamin 时都集中注意力到一个程度——这是一种面对时代新语言的倾听。

那一刻，我意识到 CNI 想传达的不是“让年轻人发声”，而是“未来已经改变，我们需要学习新的语言”。

AI 时代的知识基础设施正在浮现

今年的 CNI 让我感触最深的，是整个图书馆界正在经历一场结构性转变——从传统的信息组织与资源服务，迈向由人工智能驱动的知识系统工程。无论是 Kate Zwaard 的讲话，还是 Benjamin Lee 的 keynote，都围绕着一个核心问题：
当知识不再以静态文件的形式存在，而是以可计算、可生成、可演化的方式呈现时，图书馆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未来图书馆员可能不再只是资源的组织者，而是：

• 与 AI 协同构建知识图谱的设计者

• 评估数据质量与模型伦理的把关者

• 维护数字历史与人工智能生成内容边界的见证者

• 教育公众与学生理解“机器如何理解世界”的引导者

图书馆的角色正在被重新定义。

写在最后

作为一名文理学院图书馆馆长，我在这次 CNI 会议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时代压力，但同时也感受到一种难得的兴奋感。图书馆的未来不再只是基于文献的管理和服务，而是一场认识论、技术体系与教育理念的共同变革。

CNI 的这个冬天让我意识到，我们正站在一个新的“知识基础设施时代”的入口，而人工智能既是这场变革的工具，也是它的结构基础。

而今年的会议，正是这场新叙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