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有什么用？”有一些立刻能想到的回答，比如教育使人成才，受教育程度高的人平均收入更高，教育培养了工作的技能，等等。但是，这些回答只是展现了教育的投资（成长）功能，但是并没有提到教育的消费功能。我们换一问题作为对比，可以更好地理解。“你花了10块钱充值打游戏，这有什么用啊？”。“没什么用，打游戏就是开心，就是爽，花钱给我带来满足感。”这就是游戏的消费行为。是不是我们在受教育的成长过程中，忘记了教育的消费功能，忘记了学习也是一件很有满足感的事？

诺贝尔奖得主舒尔茨在他的《教育的经济价值》一书中提到：“教育的价值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回答有很多庞杂的答案。它是关于道德品格的、让品味变得精炼、让人们体会到真实的满足感。它是关于职业的，发展技能，增加收入，而且是对人的投资。”[1] 这样的消费与投资是一种比较简单的划分教育功能的方式，我们通常语境下强调了教育的投资功能，而没有重视其消费功能的思考。

有趣的是，我们的经济也有类似的特征，也有“重投资，轻消费”的倾向。有经济学家建议，应该学习欧美国家，中国的经济应该更加注重消费，但是实际上，“必须认识到，（将浪费的投资转成消费），并不会变得更加富有。消费，和不良投资一样，不会积累任何的有用的资产”[2]。在欧洲与北美，每年人均浪费食物大约是95-115公斤[3]，这种过度的消费行为也是一种浪费。尽管不能变得更加富有，但是适度的增加消费，可以提高人们的幸福感[2]。更好的经济需要投资与消费之间的平衡，更好的教育也是一样需要平衡投资与消费的权重。

一定程度而言，教育的投资功能与消费功能难以进行清楚的划分（比如增加收入也能带来满足感），这也使得一部分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感到痛苦，因为他们错把投资的行为当成了教育的全部功能。为了获取入学考试加分而使用题海战术学习奥数，为了艺考获得才能评测而逼迫自己学习钢琴等等的行为，往往都是难以维持的，因为在学习过程中渐渐失去了兴趣，他们错把学习当成了实现最终目的的手段与工具，而不是作为幸福感来源的消费品。一些教育市场中过度投资，所带来的教育焦虑，而引发一些恶性竞争，最后钱都让教育培训机构赚取了,而学生与家长却觉得苦不堪言。我们增加对教育消费功能的探索，或许不一定增加财富，但是可以增加人的幸福与满足感。

通过教育，学习和掌握新知识是很有满足感的事情。或许由于竞争和考试的压力，一些学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忘了一些小时候学习新知识的喜悦与激动。笔者大致还能记得，小学时有同学因为知道霸王龙是最大的食肉恐龙而兴奋地分享给大家，而我了解到翼龙是一种会飞的恐龙，而觉得惊奇不已。同学们掌握了新的体育技巧，比如乒乓球削球的技巧，如何打出刁钻的角度，学会了骑自行车，都是一种很有满足感的行为。成年以后，有人喜欢在豆瓣上分享自己的读书笔记与影评，在哔哩哔哩网站吐槽，或者提供关于某一人物的有趣的冷知识，也是一种怡然自得的状态。这些供应（分享）的行为，一定程度上也对应着需求（获取）的行为，对应着读者或者受众学习获取新知识时候的满足感。教育也可以是发现新的大陆，新的维度。在一个苹果皮表面移动的蚂蚁，觉得无聊而咬一口苹果，结果发现了第三个维度，从二维变成三维；从平面几何的平行相交，到了解立体几何的异面直线。

追求获取新知识是人很重要的一种需求，求知欲与好奇心趋势着人们去了解世界中还不明白的问题。但是一些学习方法确实需要改良，比如题海战术般的学习方法。即便是娱乐的消费行为，你让一个喜欢美剧的同学重复观看《绝命毒师》第一季第一集20遍，让一个喜欢打游戏的同学重复一个游戏策略20遍，他们也都会觉得无聊。因为有一些教育机构一定程度上把教育看成了投资行为，所以觉得这些痛苦是学生必须承受的，而没有考虑将“教育商品”提高用户的消费体验。如何提高学生的学习体验是教育机构需要改善改良的一个重要问题。

教育有时候是品味的精炼、细分与提高[1]。学习也是对品味的一种提升，让你对很多粗的感情的东西进行分类，比如各种不同的忧伤与快乐，通过文学作品表达出来。从小时候被爸爸打屁股疼到流泪，到努力付出最后在球场比赛失败以后不甘心的泪水，由于种种原因和初恋分手时的泪，到失去年迈的亲人留下的泪，尽管都是流泪，但是却因为学习（共情）和成长而体会到了其中的不同。从两小无猜，到不离不弃，到白头偕老，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有些不能理解的情感，慢慢随着时间而能够感受和体会也是一种满足感，填补了自己也不知道曾经存在的空缺。

教育提供的满足感并不限制于爽或者开心，还有更加高层次的满足感。教育的很重大一个目的是发现和培养有潜力的才能，孩子或者成熟学生的能力在没有被发掘之前永远是未知的[1]。在学会骑自行车前，你永远都是不会自行车的状态；爱因斯坦拿去放羊也只是一个羊倌。作为学生，为了实现自己的潜力，的确有一些痛苦是必须承担的：作为璞玉需要经受被雕琢的痛苦，很多放热的化学反应在可持续维持之前需要加热激发。有的人需要《爆裂鼓手》电影里的魔鬼导师，有的人需要更加温和鼓舞的教练；有的人发现自己努力很久以后并不是金矿，而是一个油田。一个学生是否能够激发自己的全部潜力，与天赋有关，与伯乐有关，与训练有关，很难有个适用一切的答案。但是这个为了实现自己未知潜力的学习的过程中获得的满足感，是人生旅途的独家记忆。

教育作为消费的功能，它必然是一个耐用品，并不像食物那样是快销品[1]。我们在进行教育改革的时候，必须考虑用户体验，不要“开始得太早，结束得太早”，才能够保证教育作为消费品的耐用程度，对一个人的成长与生活有持续的助益。

引用文献：

[1] 西奥多·舒尔茨,《教育的经济价值》，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63年，第6页。Theodore Schultz, The economic value of education,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3 ,Page 6 (for function), page 8 (for refinement of taste), page 9 (for durable), page 40 (for discovering new talent).

[2] 经济学人，九万亿的云层之上，2014年3月29日，Economist: On cloud nine trillion, Mar 29, 2014. 2019年10月5日最后访问。

[3] 珍妮·伽斯塔夫森，克里斯特·希德伯格，伍尔夫·索奈森，罗伯特·凡·奥特迪克，亚历山大·梅贝克，全球食物损耗与食物浪费，罗马，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2011年。Jenny Gustavsson, Christel Cederberg, Ulf Sonesson, Robert Van Otterdijk, and Alexandre Meybeck. Global food losses and food waste. Rome: FAO,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