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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是一座有着极致的文化气息的城市,如这威斯敏斯特宫旁的大本钟,便是伦敦的标志之一。
谈论伦敦历史,总不免想到工业革命与蒸汽朋克。
这座城市被赋予了超现实的科技感,以及黄昏下遍地鸽子的浪漫意境。
但真实的伦敦历史实则充满了残酷。
在中世纪时,伦敦经历一场黑死病,超过10万人口死亡,有钱人家都纷纷逃离。
黑死病肆虐还未结束,一场大火又突然降临,全城五分之四面积被火焰吞噬,13200户住宅被烧毁,仅余的8万人口中有7万人无家可归。
连续的灾难几乎是逼着伦敦重建。
随后伦敦经过近300年的修养、发展,已经成为了一座相当富裕的城市。
随处可见的烟囱在冒着黑烟,各种取暖用煤、工业用煤在无休止地燃烧。
伦敦的冬季一向多浓雾天气,工业革命使得伦敦雾气又厚重了几分。
浓厚雾气笼罩下的伦敦更多了别致的历史风情。
但也就是这多出的几分,给了伦敦一次惨痛的教训。
1952年12月5日,伦敦气象台发现了一个异常状况。
气象台的风速表测出当前的风速竟然为0,一些专家估计,此时的风速甚至不足每小时3公里。
要知道,前两天一个高压气旋刚刚擦过伦敦,往东南方向移动。
那时的空气格外清新,甚至能够看到蓝天,浓烟几不可见,现在居然一丝风都没有。
而无风状态下的伦敦简直糟糕透了。
到处都是雾,人们就是站在泰晤士河桥上,也不一定能够看得清河流。
警察们纷纷上街维持秩序,他们手持火把为街道照明。
飞机航班只得取消,路上也都是一些老司机开车缓慢前行。
大白天的还比晚上难看见路,公交车也都不得不开启雾灯。
火车只能缓缓移动,只有地铁肆无忌惮地在飞驰。
烟雾浓厚的地方,能见度还不足一米,人们只能谨慎地挪动身体。
这些烟雾其实就是伦敦城内成千上万个烟囱排出的黑烟。
居民、工厂都在用煤,煤气、煤烟、灰尘冲入天空,又混进充满水汽的空气中。
较为惊人的是,工厂的排放量也不过是居民用煤排放量的一半。
空气中充满了这些刺鼻的物质,可想而知这雾多么让人作呕。
烟雾无孔不入,钻进了人们居住的房子,那些正躲在家中躲避寒冷的老人家们自然也不能幸免于这场灾难。
他们无处可躲,呼吸着刺鼻的浓雾,不停喘着粗气,喉咙里燥热难忍。
年轻人们也不好受,即使机智地带上了口罩,辛辣、呛人的感觉依然渗入口中。
富人也不见得比普通百姓过得好,他们的剧场歌厅纷纷成了“鬼屋”,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第二日,气温继续下降,相对湿度则达到100%,全城能见度几乎都只有数米。
马路上敢开车的人已经不多,出行的人们则需沿墙摸索前行,也顾不上墙上厚厚的烟尘。
街上路灯若隐若现,就好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店铺纷纷开了灯,但即使这样,人们低头也不一定能看见自己的脚。
烟雾始终悬浮在城市上空,甚至还在变浓变厚。
人们生活起居要烧煤,工厂运作要烧煤,汽车出行还要排气,空气中的毒素持续积累。
许多人吸进太多烟尘、颗粒,在肺腔中积累,无法抑制地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眼睛也变得干燥,泪水不停地流出,手不停地揉着眼睛。
这简直是一场噩梦,接近地面的空气中,烟尘浓度比平时高了10倍,二氧化硫浓度比平时高了6倍多。
若是与现在的WHO空气质量标准相比,光是二氧化硫浓度便超标了190倍!
伦敦的死亡人数在几天内疯狂上升,大雾中送丧的队伍络绎不绝。
或许是在大雾之下,他们的泪水已经流干,喉咙已经干哑,只能沉默地前行。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12月9日,这一天的天气有所好转。
温度上升,相对湿度下降,从南方缓缓吹来的空气也冲淡了浓雾。
直至10日,一股强劲的西风才带来了北大西洋的空气,吹散了笼罩了5日烟雾。
只可惜,大雾已经带走了不少的生命。
在这5天时间里,大约5000人失去生命。
他们有的人因为肺病致死,有的人因为交通事故,有的人径直走入河中淹死。
随后的两个月时间,又陆陆续续有人受大雾影响死亡,人数爬升到12000人。
一场大雾威力竟恐怖如斯,恐怕伦敦政府官员们怎么也想不到吧。
伦敦在冬季有可能爆发大气污染,在官员们的认知里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最早的记录甚至可以追溯到1813年,在1873年、1880年、1882年、1891年、1892年也都发生过大气污染事件。
但坚信发展才是硬道理的政府始终拒绝承认污染问题,自然也不承担。
直到1952年这场烟雾事件爆发,政府才真正重视起来。
1953年,英国政府成立了由比佛爵士领导的比佛委员会,并委派其调查伦敦烟雾事件的成因。
随后在1954年,比佛委员会发布了“比佛报告”,指出了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工业革命的兴起对于英国而言,无疑是近代城市兴起和财富累积的良性促进剂。
煤炭作为工业革命的核心燃料,带动了经济的飞速发展,同时也会居民日常所需。
不过空气污染的恶果也不能忽视,1952年烟雾事件就是最好的佐证。
煤炭的主要成分由碳、氢、氧和少量的氮、硫或其他元素。
其中硫是最主要的杂质之一,燃烧所产生的硫化物、二氧化硫*都会对大气造成污染。
其中二氧化硫还可与空气中的其他物质反应,形成微小的亚硫酸盐和硫酸盐颗粒。
除此类颗粒以外,燃烧后由烟囱排出的一些碳颗粒物、煤烟**,这些同样会造成污染。
*注:二氧化硫除了形成颗粒物外,还可与水混合,与皮肤、眼睛接触后,造成红肿和疼痛。
**注:煤烟是一种因碳氢化合物燃烧不完全而产生之成分不纯的碳粒子,泛指包括煤、石油焦等燃料在燃烧之后所残余的物质。
大量的工业用煤、取暖用煤是烟雾事件的必要条件,那么气象问题便是导火索。
在烟雾事件发生时,伦敦上空出现了逆温现象。
通常来说,随着高度身高气温会下降,而逆温现象则是指随着气温反倒随着高度升高而升高,而发生逆温现象的大气层也称为逆温层。
逆温层的存在能使空气处在十分稳定的状态,上下层空气几乎不发生流动,促使烟煤排放后越积越多。
而英国的地理和气候条件也使其在冬天易发大雾*。
烟雾事件发生时,空气湿度极高,温度低也使空气冷却快。
随后空气中的水气混入烧煤产生的废气等,便形成那些黄灰色的“毒雾”,再因为天气因素导致“毒雾”大量积累便爆发了烟雾事件。
*注:一般在水气充足、微风及大气层稳定的情况下,如果接近地面的空气冷却至某程度时,空气中的水气便会凝结成细微的水滴悬浮于空中,这种天气现象称为雾。
这些大雾中含有众多种类的颗粒物,例如硫化物、煤烟、二氧化硫与空气反应的产物等。
这些颗粒(因为其中黑烟说法不够严密无法判断),无论是PM10或是PM2.5的颗粒,身体的防御机制都将无法阻挡,颗粒将直达肺部乃至血液。
大量的颗粒物积聚在气管或是肺中,便会影响健康甚至导致死亡。
由此可见此处所说的大雾与我们常说的雾霾实是同源。
伦敦靠这场烟雾事件争取到了“雾都”之名。
“雾都伦敦”乍看上去确实优雅不失风度,但为了摘去这名字,英国政府也是拼上吃奶的力气。
他们先是制定了《清洁空气法》,设定了烟雾控制区,提高烟囱高度,并且禁止烟囱排放黑烟(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除此以外,还推进壁炉改造更换,用天然气、油、无烟煤或电力来替代传统的煤炭作为燃料。
在这系列方法中,划定烟尘控制区效果最为显著。
针对民众的宣传教育工作开展也极有成效,也许12000人的死亡也同样点醒了百姓们。
1953年到1960年期间的整治,使二氧化硫污染下降20%,黑烟*下降43.6%。
*注:黑烟在这里主要指煤燃烧过程中所排放的黑色污染物,主要包含碳颗粒物、煤烟,属于颗粒物的一部分。算是一种不规范的称呼方式,如今所说的PM2.5如果超过1000微克/立方米时,便基本相当于1952年时的水平。
1960年之后,《清洁空气法》进行了修订和扩充,涉及面更广,限制力更强。
烟囱的高度再次被提高,烟囱的安装布置也有了更明确的要求。
前文所说的烟尘控制区更是大幅扩大,基本90%的伦敦都被覆盖其中。
直至1980年,经历了20余年的整治工作,二氧化硫与黑烟浓度均下降80%,燃料方面,煤炭消耗占比也从90%下降到30%,多以天然气、石油等代替。
之后伦敦陆续推出许多法案法规,终于在20世纪结束之前摆脱了“雾都”美称。
如今的伦敦,每年依然有十数日大雾天气,但却不再是雾霾天气。
在城市发展的途中,伴随着大量的产业结构和能源结构变化。
伦敦以自身事实说明了城市发展并不是“环境”与“GDP”之间的选择题。
现在的许多地方,环境保护的口号基本是在发展的前提下高呼。
尽管伦敦的环境改变也为这些想要弯道超车的城市指点了一条明路。
但12000条生命换来发财致富,这样的买卖恐怕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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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4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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