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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阅清驻日公使与日本官员的“笔谈”,颇有趣,使节懂日语而日本官员通汉语,写汉字交流,比围棋的“手谈”更有意思。这传统今天还在。有次在超市,我想问几点关门,服务员不懂英语,写“营业时间”,她就明白了。
且说1878年4月3日(光绪四年三月一日),使馆随员(当时黄遵宪为参赞)沈文荧(字梅史)去日本大河内辉声(源辉声)家,说天气渐暖该换衣裳了,然后话题转到两国樱花梅花的开放时节。沈写:“敝邦梅花开在孟春下澣。”大河答:“敝邦梅花已在孟春下浣而满开。”
“孟春下(澣)浣”即正月下旬,沿用了唐代官制的名词——那会儿公务员十日休假一次(叫“休沐”,放假洗澡洗衣服),每月有上中下三浣,后来就单用来指上中下旬了。
“澣”《说文》右下作“赤”,谓从“干”者为俗字,而“浣”为今字。老沈用本字,大河君用今字,俩字排在一块儿,汉字的趣味就飘起来了。这是古今字的趣味。
俩字儿还牵着“反义互训”和“音近对转”的趣味。《诗经》名篇《葛覃》说“薄汙我私,薄澣我衣”,“汙”现在流行本作“污”,意思却是“去污”,与下句“澣”的意思同:“濯衣垢也”。(类似的例子如《尔雅》“乱,治也”。那么“乱世”与“治世”有时也可以是同义词,“反正”都是艰辛探索。)“汙”与“澣”同,还因为“音近对转”,即二字韵母的主元音在古韵里都是u,可以“对转”。既然“澣”同“浣”,那么“汙”也同“浣”。闻一多先生还找了一个类比:“盱”同“睆”。这样看来,今天将“汙”写成“污”,把字形趣味丢了。假如好古如沈大使者将“浣花溪”写成“汙花溪”,老杜或可接受;若写“污花溪”,大概就有人来问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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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3 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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