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下午5点钟左右抵佛罗伦萨，女儿从事的专业是测量定位，方位感强，带着我们很快找到了她预订的那家旅馆。在寻找途中，我们已初步领略了该城风貌，蓝天白云，阳光灿烂，房子大都很旧，街道很窄，墙壁沉厚，墨绿色的百叶窗，深红色的屋顶，不时会有些教堂、宫殿式的老式建筑进入视野中。城周围的缓坡上佳木茏葱，芳草如茵，漫然无际，其间点缀着一些乡间别墅；山脚下阿诺河溶溶荡荡，真是好山好水好空气。

我们投宿的旅馆房间又高又宽敞，人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放下行囊，我们便去找到了前台服务人员介绍的那家名餐厅，见离晚间营业时间还有一会儿，便信步闲逛，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市政厅广场，旧称西尼奥尼广场。这里有座建于13世纪的碉堡式旧宫，广场中央有座流水叮咚的《海神喷泉》，是犹可曼纳蒂设计的，复制的米开朗基罗《大卫像》矗立在他的一侧，另一侧是一尊高大英雄雕像，很显眼，那是被称作“祖国之父”的柯西摩。旧宫中有大学生在进行合唱表演，意大利的语言很纯粹，歌声听起来格外悦耳动听。

法国大餐名播天下，据说和佛罗伦萨的乡村美食有很大关系。500年前的佛罗伦萨公主嫁到法国当皇后时，带去那一大箱子闪闪发光的银制餐具，把法国的王公贵族看傻了眼。那时候，法国人吃饭还用手抓呢。这就使我们对佛罗伦萨的美食抱有很大的期望。我们折回先前去过的那家餐厅，点的汤端上来却像各种蔬菜混合做成的粥样糊糊，昂贵的牛排竟然半生不熟，肉里面还带着血。邻座一对老年夫妇吃得津津有味，我们则感到血腥难咽。当然，那盛在盘中的绝对是一块上等的牛排，体现出的是一种尊重原味的烹饪理念，桌上摆放的海盐、胡椒还给了食客再创造的一些空间。若换上中国烹饪，必定会给它以辅佐，借以去腥、戒腻、吊鲜、起香等，使之酥灿脱骨而不失其型，鲜脆软滑而显其味。在餐厅吧位的设计装饰、盘食器皿的新洁精巧方面，西方更能眩人耳目。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举止优雅，招待客人的全过程都仪式化了，绅士化了，文化化了。我的孩子在吃的方式和礼仪上对我最不满意，不断予以提醒。

饭后游玩阿诺河，那里酒吧众多，欢声笑语，是个“人约黄昏后”的地方。红蓝绿女，体格风致，亲吻拥抱，率性而为，犹如动物间的玩耍嬉戏，没有一点儿矫情作态，自然得很。所谓“自然”，就是说不存在害羞不害羞的问题。我们的传统观念会认为这不是很节制，会难为情，但出乎意料的是，中国竟已取代泰国拥有世界最大的红灯区。这里是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在中世纪，上帝是一切事物的出发点，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则以人为出发点，一切又重新以人为中心。我们所看到的许多文艺复兴时期的珍品都是直接描绘人体的艺术品，在经历一千年的假道学之后，人又有了胆量表现自己，力图打破所有的藩篱与禁忌，尽情享受生活。再往后，启蒙运动时卢梭提出“人类应该回归自然”的口号，真正使之风行起来的是后来的浪漫主义者，像拜伦这位浪漫主义时期的偶像，无论在生活上还是艺术上都特立独行、多愁善感、叛逆成性、放荡不羁。沿着这条思路继续深入下去，可以开掘出钻石般清澄透明的思想。话扯远了，我们还是回到阿诺河。河岸砌有厚厚的齐胸石墙，像是防洪用的。阿诺河既给该市带来商业的利益，又给该市带来过泛滥的洪水。在佛罗伦萨近期的历史上发生过两件事：一是1954年的UFO事件，有两个不明飞行物掠过城市上空，并飘落大量丝状纤维，不久溶化，全城惊恐；二是1966年发生了大洪水灾难，市中心许多地方被阿诺河泛滥的洪水所淹没。佛罗伦萨的阿诺河上有7座桥，我们当晚就见了三、四座，其中一座桥上的两侧还建有房屋，成为桥上的街市。经历了二战而仍然屹立的旧桥，传说但丁与他的恋人曾在此相遇。

次日，到车站存放行李后，我们便走到城中。纯粹观光，这里不会让你失望，有许多著名景点可供拍照留念；酷爱艺术，在这座只有30多万人口的城市里，有40多座博物馆、美术馆，60多座宫殿和许多大小教堂、广场，收藏了大量优秀艺术精品和精美文物，你的艺术之路可以从这里开始；爱好购物，城里到处都是流行感十足的名牌专卖店，你一定会大有斩获。追随着年轻人逛街，也是一种很好的选择。街道两旁的建筑多用砖石建造。双坡屋顶很陡，内有阁楼，甚至多层阁楼，屋面和山墙上开着一层层窗户，墙上常挑出轻巧的木窗、阳台或壁龛，外观很富特色。我们游览了圣劳伦斯教堂，并逛了附近的市场，进一家颇有规模的皮货店，挑了点皮货。砍价时，老板一分不让，我们只好悻悻离开。转一圈儿后，仍未挑中合意的，还是觉得不让价的那一家货好，材质优良，款式流行，返回购买，老板到得意的说：你要相信自己的第一眼。

随后便去了花之圣母大教堂，在住宅密集的闹市中心，忽迎面突出插天的一座大教堂，白石台矶，玉阶环绕；外墙以粉红色、深绿色和奶油白三色大理石砌成，光色流荡，华丽妩媚，难怪会命名“花之圣母”。徐志摩将佛罗伦萨译为“翡冷翠”，在意大利语中为“鲜花之城”，他有首著名的诗是《翡冷翠一夜》；但实际上该市的花并不多，只是一些居民的窗台上摆放有时鲜花卉，它是以人文景观取胜的。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发祥地，是欧洲雕塑、绘画和建筑的摇篮，拥有众多的历史建筑和藏品丰富的博物馆，诸如多菲兹美术馆、学院美术馆、巴杰罗美术馆、碧提宫内的帕拉提那美术馆等，素有“文艺复兴艺术宝库”之称，其历史中心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文艺复兴时，佛罗伦萨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璀璨夺目的天空上，达•芬奇、但丁、伽利略、米开朗基罗、马基雅维利等巨星灼灼其华。被称为文艺复兴艺坛“三杰”的达•芬奇、米开朗基诺和拉斐尔，在1506年聚首于佛罗伦萨，成为艺术史上的千古美谈。

花之圣母教堂是世界第四大教堂，天才的建筑师布鲁尼斯基仿造罗马万神殿设计的教堂圆顶，堪称世界之最，连教皇也惊叹为“神话一般”。后来米开朗基罗模仿他设计了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却不无遗憾的感叹：“我可以建的比它大，却不可能比它美”。最不可思议的是布鲁尼斯基没有画一张草图，也没有写下一组计算数据，仿佛整座圆顶已经在他心里建好了。他的墓就在教堂地下，教堂广场上他的塑像手指着心爱的圆顶。

女儿提议去学院美术馆，我实在感到疲乏，见要去的人又多，排着长长的队，不想去。女儿说来佛罗伦萨不去看米开朗基罗的“大卫”真品，那多遗憾。她从小就爱写写画画，还参加过省少儿画展，在我们家里画画用的诸样物品至今还一应俱全；何况学院美术馆藏有米开朗基罗“大卫像”、四座未完成的“奴隶像”、第二座“圣母哀子像”和其他佛罗伦萨艺术家作品。我留在学院大门口，适逢该院办有展览，摩肩擦踵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出。疲乏使我顾不得那么多的讲究，顺手拿起展览广告，垫在走廊的窗台，旁若无人般的坐着。我渐渐地开始留意起了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个个打扮入时，举手投足间显得从容闲雅，有股傲人的气质。难怪许多游客都有这种经验，逛累了，在咖啡馆闲坐，看看时髦漂亮的年轻人，也是打发无聊时间一种不错的方式。

她们参观完后仍兴致勃勃议论着大卫像的艺术魅力。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选择决战前的瞬间，以全裸体站立姿势，重心落在一只脚上，显得轻松自然，表现出对强敌的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这种身体的放松和精神的专注形成对比，更显得蕴含无穷的力量。佛罗伦萨人自称同时拥有女性美的最佳范例——桑德罗·波提切利的《维拉斯的诞生》和男性美的范例——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女儿说，佛罗伦萨能成为文艺复兴的摇篮，美第奇家族功不可没。米开朗基罗从13岁就出入洛伦佐•美第奇的宫殿，受到了美第奇家族的深刻影响，这个家族曾孕育了三位罗马教皇、两位法国皇后，但人们更多称道的却是他们对艺术的酷爱，众多卓越的艺术家在这个家族的保护和资助下，创造了大量的闪耀着文艺复兴光芒的建筑、雕塑和绘画作品。没有美第奇家族，文艺复兴的天空不会如此璀璨，佛罗伦萨也不会如此美丽。

岁月的不断流逝，给这座城市留下了沧桑的痕迹，从陈旧得发黄的一些旧建筑和遗迹中，你会读到太过沉厚的历史。今天仍随处可见一些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背着画板或胸前挂着手风琴；一些卖艺人招揽着生意，为人画像或绘画；墙根处悠扬的小提琴声如诉如泣，让你沉入幽深的遐想。佛罗伦萨含蓄蕴藉，让你看不尽，更看不透。从沉思默想中回过神来，一看时间不早，我们匆匆忙忙赶到车站，刚登上前往罗马的火车，车就启动了，真险！

车厢头上的包间有6个座位，靠窗坐着一位中国人，不大讲究，脱了鞋，胡乱伸着腿，很刺眼。随身带着一个旧布包，信手丢在中间，口里不时咀嚼着口香糖，嘴角处的伤疤旧痕也随着扯动。走了一段路，就开始不停地打电话，神情疲惫，咳嗽得厉害。脸颊瘦小，颧骨突出，像是南方人。交谈中才知他是福建人，十年前花了十多万偷渡来的，后遇大赦，才勉强在异国他乡站住脚。日常生计主要是帮来自浙江的老板打工，做室内装修，言谈中流露出对生活艰辛的感叹。到底都是中国人，对我们很友好。我们上车时疏忽了将车票打日期，查票时遇到点小麻烦，他赶忙帮着解释。

窗外开阔处的山丘、农田、房屋飞速掠过，见个大概，似曾相识，与我们那里发达地区城市周边除多出些小车外，并无二致。意大利是世界第七大经济体，但给我们的印象却并不是那么富庶。它的日用品比周围国家便宜些，人们收入也相应少一些，南部还存在着欠发达的农业。我们先前见到的德国、瑞士、奥地利的房屋，其屋顶很尖很陡，而这里的屋顶较平，前者气候较冷，怕屋顶积雪，后者气温要高得多，从瑞士出发尚着外套，而这里却穿短袖了。

（未完待续）